“秦相公那次在壺關說的太對了。”雨水稍小,兀術卻沒有起身的意思,而是繼續當堂自斟自飲,自觀自嘆。“大金既然不能進取,便當穩住局勢,而要穩住局勢,戰在河東,治在河北,根子卻總在河北……因為太行山中的盜匪都是河北跑過去的……而河北想要長治久安,就要讓猛安與地方分割,反過來說,也只有如此才能強軍而利財。”
秦檜還是攏手不言。
“會之以為如何?”兀術終于有些不耐了。
“下官能以為如何呢?”秦檜搖頭感慨,然后再度起身,一邊去給對方斟酒,一邊從容做答。“自古做事艱難,這個道理誰不曉得?不要說咱們艱難,南面那位官家,難道就不艱難?”
兀術微微一怔,旋即苦笑:
“確實是這個道理,他也須是個人,也須是從靖康后那個局面起來做事,咱們此時都這么難,他怎么可能不難?卻是咬牙做了下來。”
“不光是之前,便是到了眼下,他不也是在咬牙做事嗎?”秦會之依舊搖頭。“白馬紹興一事,天下人都說他不孝,其實不然……因為彼時他怎么可能在乎兩個失了人心的太上皇帝,那次的事情,根本上還是在于驅除了七八十個不愿隨他做事的人……要下官來說,四太子跟南面那位相比,到底失了幾分風度,人家從那般情狀開始做事,那般艱難,可曾見他坐在雨水中感慨自己多難?反倒是四太子今日露了怯。”
兀術長嘆一聲,繼而捧杯一飲而盡,這才搖頭:“確系是這番道理,可讓俺來說,如今趙宋的局面比之咱們還是要好一些的……因為眼下的局面是,咱們要做事,趙宋那位官家也要做事,而偏偏活女出來鬧事,不讓咱們做事……唯獨趙宋地盤到底是大一些,他們能將關中分割開來,關中打著仗,中原、東南還能照樣做事,咱們卻不行。”
繞口令一般的言語,秦檜卻只是哂笑。
“也罷。”兀術見狀干脆起身。“前途艱難,且行且勉吧,就不必怨天尤人了。”
秦檜也隨之起身,二人一起走出門外,便要在在此處分開。
然而,秦檜打馬走了幾步,想著兀術的硬氣,念著邸報上那些封王的趙宋相公,卻終究是心中不能平,卻又在細細秋雨中轉過身來,然后當場怔住……原來,完顏兀術早早在雨中駐馬不動,連帽子都不戴,只是仰頭望著自己,儼然是等著自己說話呢。
“四太子。”秦檜心中一慌,趕緊相對。
兀術就在雨中微微頷首:“俺就知道秦相公這般聰明人一定有言語教俺。”
“四太子,你剛剛把局勢說的清楚。”秦檜勉力做平靜姿態。“而下官如今有個計策,若是能成,非但能讓咱們大金能安心做事,還能讓南面趙宋不能安心做事,但要是不能成,反而要成笑話,卻不知四太子有沒有這個魄力……”
兀術笑而不語。
“四太子聽過戰國時長平之戰嗎?”秦檜咬牙正色相對。“長平之戰,起因是秦國攻擊韓國飛地上黨,也就是隆德府之地,韓國不能守,所以將其地轉贈趙國,于是秦趙兩國為奪上黨之地,在彼處大舉決戰……”
兀術心中大動,幾乎瞬間醒悟,卻又一時張口結舌,不能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