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忠此時肯定是想明白怎么回事了,當即臉色煞白,便要尋趙官家辯解。
但與此同時,胡明仲卻是接連不斷,呵斥不停起來:
“放在尋常帝王那里,就憑你今日這番傲慢形狀,說直接殺了你是胡扯,但今日晚宴時,直接不給你筷子,你該如何自處?”
“官家讓你讀書,讓你修德,你都讀的什么,修的什么?!”
“從淮上如此,到今日還是如此!真以為這天下事都是我們文臣刻意壓制你們武臣嗎?當日趙相公被你下屬差點射死,你真無半點責任?朱皋驕縱,肆意殺戮降將,又是擺威風給誰看?夫子、萌兒,說給誰聽?!”
“官家斤溝鎮許你的郡王之位,可曾失言?玉帶賜旗何等榮寵?一雙兒女剛剛數月,未必養大,就直接許皇長子娶你長女,宜佑公主結你長子……這根本就是連身后之憂都給你撫平了,結果你還在這里糾纏不清,知道的自然知道你這人性情如此,自許天下先習慣了!不知道的,憑什么不憂慮你將來會謀逆?!”
“恃寵而驕!驕而慢上!”胡寅說到最近,幾乎咬牙切齒,而不止是韓世忠,其余在場武臣,有一個算一個,俱皆悚然。“若非官家護著你們,眼下還要大局為重,哪里輪得到這荒郊野外再讓我來彈劾?長安城里,我早就擲冠于地,拼了這個關西五路轉運使,也要把你們這些人給當眾轟下去!韓良臣!”
“喊你呢!”趙玖突然插嘴示意。
“是。”韓世忠慌亂應聲,然后硬著頭皮朝胡寅拱手。“胡兄……胡漕司!”
“你要是再這么下去。”胡寅拂袖相對,幾乎是恨鐵不成鋼。“官家再怎么費盡心思保全你們,也沒有用……因為韓信根本是自尋死路!周勃也是活該知道獄吏之貴!認真讀讀書吧!”
“一定,一定,胡兄弟不要生氣。”韓世忠趕緊做答,復又轉向趙玖。“官家也莫要生氣,臣確實真是昏了頭。”
“朕沒生氣。”趙玖嗤笑一聲,然后站起身來。“朕要是真生氣了,還會讓胡卿來與你言語嗎?”
韓世忠長呼了一口氣,回頭去看那些被自己壓的死死的其余帥臣們,也不免有些難堪。
“也別覺得難堪。”似乎是察覺到了韓世忠心意,俯首走出幾步的趙玖忽然又回頭捏住了對方手,輕松以對。“大戰在即,君臣之間、帥臣之間、文武之間,都不該激化矛盾的……但偏偏注定少不了這些齟齬,說出來,未必是壞事,總比上了戰場,還心懷怨氣的好!”
“臣絕對沒有怨氣。”韓世忠趕緊表態。“胡漕司今日教訓的對,臣是有些不知進退……”
趙玖握著對方手而笑,然后向前行去,走了幾步卻又想起什么似的,朝一直沒吭聲的楊沂中略作吩咐:“今日在涇河口用晚宴,將那道菜做來,再讓劉晏把西夏使節團帶來,招待他們最后一頓飯。”
楊沂中拱手而去,旁邊的岳飛卻是忽然醒悟:“敢問官家,可是西面有言語了?”
“不錯。”趙玖繼續捉著韓世忠雙手,坦誠頷首。“胡侍郎已經說動了耶律大石,契丹人以使團的名義帶著胡侍郎從河西堂皇過來,到了蘭州北面的卓羅城本能直接過來的,但胡侍郎以為,一來耶律大石那里有個條件,要我們先動手吸引兵力,他要在彼處催促契丹人回去報訊發兵;二來,他也想去興靈一帶熟悉下地形,窺探下布置……所以只著人回來匯報,本人卻是繼續隨契丹人去興慶府了。”
岳飛重重頓首,其余人也即刻醒悟,為什么要今天出來看長陵了……且說,趙玖在長安這般閑適,也是無奈,因為他們必須要等到耶律大石那邊的訊息,才能開展下一步活動,這是被逼的……而韓世忠更是尷尬,因為這說明官家忍他忍到了最后一刻。
閑話少說,就這樣,趙官家借胡寅狠狠挫了一頓韓世忠的驕氣,定下了岳飛做關鍵一擊的方略,便與一眾文武自去十幾里外的涇河口。而西夏城中的薛元禮一行人卻不免有些匆匆,好在這些西夏人便是文臣也都習慣了騎馬,卻是一陣疾馳,極速來到了距離長安城足足四五十里的涇河口,而趙官家也果然在此備好了野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