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阿里、訛魯補、高景山、烏林答泰欲這些人?這些人當然都還是將才,但可惜不姓完顏。
笑了許久,笑到胸口那股子氣散開,兀術終于坐回座中,看著身前桌上的白刃繼續開口,但語氣已經徹底平和下來:“若不渡河決戰,又怎么說?”
“那自然是坐視西夏人失去河西……然后要么趁機逼活女回來,就此棄了黃河那邊的事情,要么從北面出兵,給西夏人在橫山那邊做個支撐。”拔離速坦然應聲。
“咱們固然失了利,卻也不能讓宋人與遼人得大利……調兵向北,一個萬戶出綏德軍、兩個出晉寧軍,還有一個走麟州,務必幫西夏穩住橫山局勢,只要橫山不失,興靈不失,西夏便能撐住……這般調度,也是必要時接應活女的手段。”兀術終于下令。“然后此處交給拔離速都統統一指揮,俺親自走一趟延安,不管局勢怎么走,都要活女先把軍權交出來!得明明白白告訴他,軍隊是國家的,不是他用來報私仇的……誰可有不同意見?”
幾人面面相覷,此策不急不緩,已經很照顧人心了,如何會有意見?
非只如此,停了片刻,萬戶完顏折合還提醒了一句:“魏王、都統,你們這般安排當然妥當,但俺有一句話提醒你們,契丹人在北地百年,宋人在南地百年,威信極高……兩家一起打黨項人,還有蒙兀人摻和,西夏境內各族雜胡心里肯定長草……這邊調度得快,否則一旦哪里崩了盤,便什么都來不及了。”
拔離速連連搖頭:“再快也得數萬大軍老老實實挪過去。”
周圍軍將欲言又止,兀術臉色也再度有些不好。
倒是拔離速,拔出桌上刀子,臨插回腰間之前,復又認真相對兀術:“魏王……我剛才固然是勸諫,但也是實話,想要定全局不失,最有效的手段莫過于此時拔全軍向對岸而去……你若真有此意,我固然心里不同意,卻是一定會令行禁止,親自先登的!”
兀術聞言抬起頭來,再度看向了對岸。
其實根本不用看,彼處的情形他也心知肚明,因為這些日子他比誰都看的都多,也比誰都看的更清楚……從橫向角度來看,宋軍巨大的營盤擴張到了近三十里寬的范疇,幾乎遮蔽了當面所有適合登陸的地界,而從縱向角度考量,柵欄、土壘、壕溝、鹿角、陷坑這些東西一層疊一層,也足以讓任何一個戰場勇士心中發怵。
那些團結社、弓箭社出身的關西民兵可以倚仗著這些東西,發揮出相當的戰斗力。
與之相比,之前修筑過程中混淆戰卒與民夫的作用,此時倒是顯得無所謂了。
當此情境,完顏兀術與在場諸位軍將心中非常清楚,這個時候全軍強渡,無外乎是兩個結局……一個是一鼓作氣,短時間內壓垮掉對方,讓宋軍陷入大潰散,但因為渡河與工事的緣故,卻也不可能進行有效追擊;另一個,便是被對方用有效殺傷養出士氣與紀律來,然后真就將兩個萬戶葬送在河灘上。
“都是俺無知,被宋人給騙了。”等了片刻,兀術揚聲以告。“若是早有決心親自過河去見活女,又或是早用秦相公的計策,直接將河對岸的那幾塊破地給了西夏人,哪里有今日的困境?便是突合速遇襲,援軍被襲擾,也是俺擅加催促的結果。”
眾將面面相覷,并無言語,卻反而心生敬意……事情到了眼下,誰都知道兀術與拔離速其實并沒有判斷失誤,無外乎是對岸宋人太狡猾,但兀術主動攬責,卻是讓西路軍諸將各自松了一口氣。
當下,眾將再無言語。
拔離速放回佩刀,下去調撥部隊,而兀術復又叫了一桌飯食來,就在鸛雀樓上對著對面那面龍纛吃了下去,然后親自北上,準備去見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