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此人應該是天下有數的前途大好之輩。
然而,那只是照理說。誰都知道,朝廷上下、御營內外,多還是在意他黨項族身份的,甚至此戰前,還有人建議不要讓李世輔隨行,以防他反復,以至于釀成大禍。便是李世輔自己心里也明白這一點,有心淡化自己黨項身份,可偏偏官家看重他的正是他黨項貴種的身份,能夠控制招攬蕃騎的能耐。所以,反而無奈。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從眼前而論,黨項族的身份還是給李世輔帶來了切實的好處,他率蕃騎去興慶府外圍監視、偵查,城外本地僧俗貧富,倒是安生了許多,詢問起城內情況,城外主要路口,也沒有多少抗拒。
不過,這些不能影響他不能參與攻城的事實。
其實,他率部在繞城偵查途中,上來就發現了城西唐渠斷水的情況,然后趕緊派人去向兩個主要的水門去偵查。只是很可惜,西夏人并不糊涂,兩個主要水門既然暴露了出來,如何不會防備?蕃騎看的清楚,雜物、磚石在水門后堆砌的嚴嚴實實,將兩個水門整個內外堵塞嚴密,而且上頭依舊屯有民兵弓手防備。
見此形狀,原本興奮一時的李世輔一面去讓人匯報給主帥岳飛,一面卻又不免有些失落,干脆絕了此戰攻城立功的心思,一心一意守好外圍,準備等戰后捕漏。
回到眼下,中午時分,李世輔安排好本部蕃騎后,便率本部兩三百眾,在城池更外圍兜兜轉轉起來。說是視察,倒不如說是親自整肅軍紀,防止本部這些只做了兩年御營兵的蕃騎一時忍耐不住,在素來講究的岳節度身前給自己招禍。
“怎么回事?”行到城南一處,李世輔遙遙看到百十男女跪在路邊一處寺廟前,更有幾個和尚與自家部屬在旁交談議論,當即勒馬向前質問。
“都統!”為首蕃騎趕緊回報。“這家寺廟藏了許多人,見到我們便想跑,被我們堵住了。”
“大王。”和尚看到來了說話管事的,趕緊上前解釋。“這都是昨晚城中逃出來的百姓、商人,因為素來與俺們廟中相熟,所以昨夜躲在此處,并無細作……還望大王看在佛祖面上,寬縱則個,貧僧也愿意將他們帶回寺中,然后請大王派兵看管,待戰事結束,再放他們離去。”
李世輔微微皺眉,復又朝那些難民去看,只見這些人確系多是老幼婦孺皆有,少部分領頭的,也多是白白胖胖的‘員外’,心中不免有些不耐,再加上此時戰事已經要開打,卻是直接在馬上出言:
“你們幾個有隨我父親來過興慶府見過李乾順的,稍微辨認一下,只要不是李乾順父子,就不要多事了……如今大局將定,翻不出天的。”
幾名親衛聞言趕緊上前,辨認詢問。
但正如所料,這些人基本上是城內的所謂機靈人,既有商販,也有巫師,還有一些底層官吏,多是從昨晚敗軍回城的空檔中敏銳意識到了什么,然后乘夜出逃的。只不過,動身到底偏晚一些,雖然出城,卻不曉的宋軍來勢洶洶到什么程度,居然選擇在城外寄宿寺廟,這才被李世輔的輕騎兵給兜住了。而問這些人城內守軍情況,城池漏洞,也幾乎白問,不是說他們不愿意說,而是因為宋軍來的太突然,三日前才忽然驚動,兩日前才有了確切流言,昨日晚上才忽然封城。
這種情況下,便是神仙也不能提供有用情報。
于是乎,看了許多人,眼看著沒有跟李乾順相貌相仿的人,而幾個孩子跟西夏太子差不多大……雖然估計九成九不是……卻也跟寺廟和尚定了君子約定,讓這幾家人暫時放在寺廟看管,戰后確定身份后再放行。
至于其余人等,隨著東面鼓聲隆隆,戰事似乎已經要開始,李世輔不耐之色更加明顯,便干脆抬手示意,要將剩下人全部放走。
眾難民領頭本都是機靈人,更有和尚們在此,于是自然紛紛聚攏過來,然后于廟前朝李世輔叩首拜謝。
李世輔早已不耐,大約揮了下手,便直接轉身上馬,不過,就在其人上馬之時,忽然福至心靈,復又扭頭相顧一人:
“水門不是早早堵上了嗎?你這人為何一家幾口衣服上皆是水漬?是怎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