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軍栲栳寨的城頭上,自平戎寨前線匆匆騎馬至此的郭浩正在勉力來勸此時駐扎于此的都統吳玠。“昨日,末將在平戎寨前線,也有暗通的橫山蕃部來報,說是嵬名察哥大舉合將聚兵,卻定在了位于紅柳河西的宥州,想宥州乃是內線,此處合軍,分明是要遁走而非出擊。今日一早,嵬名合達更是親自讓他兒子來平戎寨,明言察哥是要西歸……可見耶律大石與岳節度處應該已然得手,此時正兵臨興靈……”
“所以呢,你想說甚?”臉色發黃的吳玠坐在栲栳寨城頭上,眉頭緊皺,卻正望著自己北面黑壓壓的橫山出神,此時郭浩來勸,態度冰冷。
“都統。”郭浩趕緊正色。“末將以為嵬名合達此人畢竟是南仙公主陪臣,契丹貴種,恨金人入骨,如今既然有耶律大石來攻西夏,此人必然可信。”
“然后呢?”吳玠依舊蹙眉。
“都統!”郭浩愈發焦急。“你且想想,岳節度與曲大、王德、劉錡那些人此時十之**已經到峽口了,耶律大石說不得也要從賀蘭山陰進軍了……”
“我是問你,你可有計量,又到底想讓我如何做,你盡說這些無關的干嗎?”吳玠忽然從城頭起身,拂袖發怒。
郭浩也是一時氣急,卻又強忍怒氣,拱手以對:“都統,末將以為可以按照蕭合達計策,即刻發主力最少萬人,進擊龍州,與蕭合達夾擊,必然能一舉而勝,打破橫山防線。”
夕陽之下,吳玠負手在城上立了半晌,蹙眉看了北面橫山半晌,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想的什么,但到底是搖起了頭:“可以試探,但不能輕擲!我聯絡一下延安郡王和吳二,咱們四路出擊,打一下延安……看西夏人反應,也好窺探下女真人的位置。”
郭浩大失所望,便要再勸。
“你不懂!”吳玠拂袖以對。“平戎寨位置要緊,你早些回去吧!”
郭浩這下子徹底無奈,只能依軍令而為……而其人心中郁氣滿滿,卻是連拱手都不拱的,攥著馬鞭便憤憤下城,然后直接上馬,率自己數十親衛匆匆折返平戎寨。
郭浩既去,吳玠依舊負手立在城頭,然后根本沒有去看自己這名下屬,只是再度望著橫山出神。唯獨此時夕陽漸下,帶起一片火燒云,映照在吳玠的臉上,光線變幻不停,連黃臉都時不時的成了紅臉。
而終于,夕陽落下,吳玠到底還是傳下了進擊延安的軍令,然后稍微用了些餐飯,便早早上了床,不過,他既然帶著各種復雜心思,卻是不知道等了多久方才睡著。
但睡了沒有一兩個時辰的樣子,深更半夜,卻又被他幼弟兼長子吳拱匆匆喚醒,后者拱手匯報,說是郭浩去而復返,剛剛又抵達城內,說有絕密軍情要對吳都統面說……城中上下不敢怠慢,只能讓吳拱來喚他父親起身。
天氣已經比較熱了,吳玠茫茫然披了件衣服便出來,抬頭一看,只見頭頂月亮圓了大半,而此時冷風一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也是愈發覺得荒唐……這郭浩也算是將門虎子,歷練又多,如何這般耐不住性子?
然而,片刻之后,更加荒唐的事情出現了。
“你說甚?”
吳玠目瞪口呆,身上衣服直接滑落,而吳拱雖然在后,卻也瞠目結舌,根本沒有去接。
“都統,我一時也不信,但蕭合達的小兒子不似作假,一家子作假做到這份上未免可笑。”
火盆之側,一日內往來三次,驅馳上百里的郭浩累的面色發紅,氣喘吁吁,然后依然認真拱手相對。“按照蕭合達小兒子的說法,嵬名察哥宥州聚兵,準備回援,不得已對各州大將說了實話……說是宋軍……說是有一股王師,不下三萬,大約是三四日前便突破了峽口,興慶府危急!鹽州兵馬是他得到西夏國主旨意后倉促發的最近援軍,然后鐵鷂子也早早發往了靈州,現在聚集各部,正要聚大兵西向勤王。至于蕭合達,嵬名察哥也有言語,說是非常之時,請他稍作體諒,然后便當眾奪了他的軍權以嵬名云哥代替,又將他幽禁在宥州州府。”
“若如此,他如何讓自己小兒子跑出來的?”出乎意料,聽完對方進一步描述后,吳玠反而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