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歸想,覺悟歸覺悟,臨至宣德樓大門之下,他反而畏懼到惶恐的地步了。
誰能想到,死都不怕的沙場宿將,愿意為家族犧牲一切的邊地閥主,此時只是因為對上的人多了些,就會畏懼到被人看一眼呢?
須知道,當日在婁室軍營內,他面對的只是徐徽言一個人的目光而已!
彼時,他雖然一度惶恐和羞憤,卻如何能想到人的目光一旦聚集起來,居然這么可怕呢?
而這種畏懼感,隨著折可求頓步到宣德樓門洞之內后達到了一個頂峰,他倉皇失措,不敢前,又不敢后,不敢停,更不敢加速。
腳下踉蹌畏縮,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不就是一死嗎?
羞憤之下,可能也的確有家族終究又折返回大宋的安心感,折可求再不猶豫,只是回頭帶著祈求的目光看了故人之子楊沂中與自己族侄折彥質一眼,然后直接在宣德樓門洞內拔出趙官家賜下的那把劍來。
楊沂中和折彥質齊動了一下,卻又齊齊停下。
接著,白衣免冠的折可求只是奮力朝著自己脖頸處的血管一劃,便血如漿出,繼而如釋重負一般,撲倒在地。
另一個時空中被女真人毒死的邊地大將,此番居然為東京百僚士民活生生看殺于宣德樓正門之內。
“官家有口諭……收尸之后,不許立碑,不許送歸,直接在城外尋處地方,填埋于溝壑,與靖康中死無葬身之地的那些人一個結果便可。”楊沂中肅立了許久,許久之后,待地上血水蔓延開來,方才扭頭與折彥質交代起了官家吩咐。“此事之后,折氏賬銷,但無論如何,折氏子弟由生由死,都不可能再歸府州了!”
折彥質身心俱疲,只想早早了斷此事,便匆匆點頭相對。
而片刻之后,楊沂中也將此事回報給了趙官家。
“是嗎?”正在看胡寅奏折的趙玖聞言本該不以為意,但真聽到這個消息,卻又顯得有些釋然與空虛起來。
畢竟,無論如何,再不值一提也罷,折可求的死,與李乾順首級的抵達,都代表了此番西北動亂的徹底終結。
便是楊政,雖然吳玠始終沒有忍心下手,卻也被準備調回京城的胡寅給困了起來,準備押送回京。
只能說,此番西北亂局,諸般事情既有了最終一個結果,甭管圓滿不圓滿,趙官家都不免索然無味起來。
但不知為何,他又總覺得哪里有著些許遺憾,偏偏說不清楚。
時值仲秋,一風既起,秋葉紛紛而落,楊沂中小心轉回側方肅立,趙玖更是準備繼續清點人事任命,召見相關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