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簡單。”
雖然幾人似乎都瞬間會意,但林尚書依然輕聲以對,稍作解釋。“國家要北伐,北伐既要擴軍,又要精煉軍械、演習士卒,還要存些糧草財帛……這些,歸根到底都要花錢用物的。但眼下國家財政擺在那里,想要做事,怕還是得從哪里努力開辟些新財源方可跟上趟子,而要開辟新財源,百姓卻已經到了極致,依著官家的脾氣,這個時候是絕不會再對最底下百姓壓榨的,就只能尋富人財主弄些錢糧……所以,官家的意思,是不是在這里?”
滿堂無聲。
過了好久,還是曲端一聲嗤笑:“我倒是覺得,還是林尚書這話更聰明些……可不是劫富濟貧嗎?而且,真要是說官家不好說出口只能暗示的意思,也是劫富濟貧這個東西更對路一些。”
“其實曲都統之前所言,也是極有道理的。”林景默肅然相對。“想要北伐,不光是擴充戰力,積蓄糧草的問題,也要讓內外一體,上下一心才行……這個時候,摒舊立新,乃至于必要之時對二圣與南陽諸帝胄、揚州太后做些安排,都是必要的。”
張浚以下,曲端、呂祉,幾乎一起嚴肅點頭……劉子羽猶豫了一下,也重重頷首。
“不過這般說來,是不是又有些想太多了?”勉強頷首之后,劉子羽忽然挑眉以對。“一個話本而已,終究是個好故事,就算是官家有些心思在里面,又何至于隱喻了這么多事情?其實頗有人說,官家性情還是有些跳脫的,就是想編個雪夜上梁山的故事嘲諷下馬尚書,借此出口惡氣,并無他意也說不定?”
“其實下官也想過。”曲端也隨之捏著膝上話本失笑。“官家說不得自己都不知道《水滸傳》講的是啥,又或者真正想講的還在后頭呢……咱們都是瞎猜。”
“話雖如此,今日說的幾件事情卻都是該注意的正經事務。”張浚搖頭以對。“所謂官逼民反后面的摒舊立新、好漢聚義背后的擴軍、劫富濟貧背后的開辟財源,本身就是國家當務之急……咱們身為國家重臣,不能因為書里有沒有那個意思,就不去做的!一定要為官家分憂,以成大事!”
林景默心中再度一動,終于是等其他人頷首之后,說了出來:“其實,今日來樞相府上的路中,因為前堂那個世侄的一句詢問,下官便一直存了一個想法。”
其余四人一起來看。
而林尚書也不慌不忙,從容道來:“事情說來簡單,我那世侄問我,說我身為一部堂官,天下數得著的重臣,本可妥當自立,如何要掛上結黨之嫌,專門過來與樞相等人一會?我當時答道,官家既有這般明顯暗示,便正是要我們放下這些表面體統嫌隙,找出他的意思來。所以,當此之時,是不必顧忌什么結黨嫌疑的。”
座中幾人齊齊心動,而林景默也繼續坦誠言道:“彼時下官便有了一個想法,而等剛剛曲都統入內,說了那番言語,下官便更是心動,待到咱們議論到此時,就有了直接猜度……那便是官家本意,未必是針對某一事,更多的是借這《水滸傳》背景的敏感,來讓咱們這些官家一力提拔的朝臣全都警醒起來,全都動起來,為國家北伐大略群策群力,而不是弄之前那些烏七八糟、拿喬作勢的姿態!”
話至此處,在座重臣早已經信服,而林尚書也環顧左右,說到了最后:“《水滸傳》本身或許有具體指代,或許沒有,但此書一拋出來,原本已經僵硬了許久、鬧出了許多不妥之事的朝堂便直接翻滾起來,重生朝氣,本身便已很值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