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兢嘆了口氣,終于起身拱手低頭:“雷川公說得對,是我錯了。”
“明叔曉得這番道理就好。”金富軾見到對方認錯,心中寬慰,當即頷首。“如今大宋政治清明,官家又是個銳意進取的,你如此年輕,只要姿態擺對,認真做事,將來未必不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超過你家先人的……且坐。”
徐兢坐回原處,頷首不及,愈發釋然起來。
而金富軾卻俯身挨過去,懇切相對:“現在咱們回頭再看你那句話,便是沒有怨懟之意流露,你的話也不對!想你們那位官家,后宮只兩個貴妃,內侍只幾百,還多是靖康舊人,宮苑做魚塘的做魚塘,改成蹴鞠場的改成蹴鞠場……我三四年前在宮中一見,便曉得這位天子心存大志,一心一意是要雪靖康之恥的……這種天子,七八年沒在意私囊,怎么可能今日就在意私囊了?依著老夫來看,所謂私囊,怕也是公囊,張俊送來的海貿綱,十之**還是要存起來給國用的。”
徐兢沉默了一下,還是微微挑眉搖頭:“便是如此,重視死物,無視邦交,也是因小失大……”
“那倒也未必。”金富軾忽然苦笑。“老夫倒覺得,你們官家這是在給我還有隔壁那些日本人提醒呢……倒是明叔,你沒看最近一期的邸報嗎?”
徐兢微微一怔:“雷川公何意?邸報上有什么?”
“明叔且長點心吧!”金富軾愈發苦笑,卻是將膝上邸報折起,塞給對方。“拿去,老夫剛剛著人買的,只剛剛看完頭版頭條,你也看完這頭版頭條再說!”
說完,金富軾負手起身,就在自己下榻的院中搖頭踱步。
而徐兢懷中打開邸報,只是一看,便驚愕起身,然后扭頭看向了金富軾:“朝廷竟出如此荒唐之策?成何體統?!”
“靖康之變,那才叫不成體統!”金富軾頭也不回,只是一邊負手踱步,一邊長吁短嘆。“國家北伐缺三千萬貫,公開向天下求聚財之策,怎么能算是不成體統呢?況且,此舉難道不是按照你家張樞相建財一略所施為的嗎?也算是示民以誠了。”
“可……”
徐兢欲言又止,顯然想到了什么。“此舉倒有些熙寧變法時的味道了,王舒王欲求新法,什么人都見……只是彼時沒有這般厲害的邸報罷了……而我們官家也確實推崇王舒王。”
“不錯。”金富軾繼續在院中負手踱步不停。“眼下局面,確實像熙寧變法。而老夫對王舒王的學問素來是向來推崇的,對熙寧變法卻多有不值……因為誰都知道,變法最終沒成,西夏沒打下來,反而民怨沸騰。”
“那……”徐兢本能出聲。
“老夫知道你要問什么,或者想說什么,但今日,大宋官家這般作為,倒是讓老夫不敢輕易置喙了。”金富軾繼續負手踱步不停。“因為老夫著實不知道他將來能不能成事……十年前,誰知道女真人能一朝釀成靖康之變?七年前,誰知道你們這位官家能收回舊都、掃蕩西北,甚至臣妾契丹、蒙古?”
“可……”徐兢望著對方背影,額頭出汗不說,甚至還咽了一口口水,方才緊張詢問。“可我還是想問問雷川公……此事到底能不能成?”
“明叔,今日你問老夫此事妥不妥當,便相當于問北伐這事能不能成,可這事老夫如何敢知道?”金富軾背對徐兢,幽幽嘆氣。“須知道,此事能不能成,不僅關乎你們大宋和你們官家,也關乎我們高麗人的生死存亡!老夫此次過來,就是盡量求一個‘不敢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