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對,外廷重臣們本能將注意力放到了官家姿態形容之上,而這位官家也根本沒做遮掩,其人自后院轉入,步履輕松,坐到殿中案后抬起頭來,更是面色紅潤,生態從容,到底是一副早就痊愈的姿態。
而看到這一幕,呂好問以下,絕大部分人卻是都保持了鎮定。
當然,僅僅是絕大部分人。
“外面是不是在說朕無事生非?”趙官家落座后,自有大押班藍珪、御前班直統制官劉晏與閣門祗候仁保忠上前將一堆堆整理好的奏疏搬到官家身前案上,而趁此時機,這位官家直接開口,卻有些似笑非笑之態。
“官家不該以詭道御人。”
剛剛官家一進來就差點沒忍住的御史中丞李光這一次終于徹底沒忍住,他直接上前,對著在殿中端坐的趙官家拱手諫言。“官家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安危牽扯國家根本嗎?而這一月間又有多少人心動蕩,鬧出多少無端事情來嗎?是誰勸官家裝病這般許久,臣請斬之以謝天下!”
趙玖看著身前幾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搖頭不止:“是朕自己的主意。”
“陛下!”李光一時氣急。
“李卿稍安勿躁。”趙玖依然不慌不忙。“其實,還請諸卿想一想,便是朕病中一時有了疑慮,忍不住試探一二,可后來病好,又何至于此呢?朕何必真在那里無事生非?”
“陛下。”刑部尚書馬伸黑著臉上前半步,拱手以對。“臣冒昧,陛下這‘試探一二’的意思莫非是承認那些流言其實是來自宮中?”
“然也。”趙玖昂然相對。“是朕放出去的!”
“敢問官家為何要這般無稽?!”馬伸的怒氣明顯比李光更勝一籌。
由不得他如此,這些日子他比所有人都難熬……大家都把攻擊他當做是對官家表忠心的手段了。
“因為朕十月底的時候是真的病重。”趙玖坦然以對。“那個時候一閉眼一睜眼一整天就過去了,是真怕一個不好夢中直接去見了道祖,再也醒不過來。到時候辛苦六七年,好不容易開創的局面,誰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太上皇、和賢王、賢后冒出來給改弦易轍,恰如神宗后的元祐更化?”
“元祐……”馬伸欲言又止。
“元祐更化到底只是黨爭。”趙玖打斷對方,然后隨意翻看起了自己身前的那些奏疏一。“而今日的局面,卻是事關國家統一,朕如何能許人亡政息之事在此時出現?故此,十月底、上月初的時候,朕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若是真有人敢擅自串聯……哼……若二圣敢起爭位之心,朕便真敢做燭影斧聲之事;而若三位太后、兩位貴妃牽連其中,朕便也真敢效漢武殺子立母之事;而若是有什么賢王、權閹什么的敢冒頭,朕倒懶得尋什么典故了,直接坑了了事……說到底,朕決不許國家偏安!哪怕是有一丁點的傾向都不許!朕活著,牽著、拽著這個國家也要抗金,也要北伐,朕死了,能帶走幾個禍害就要帶走幾個禍害!”
趙官家語氣并不嚴厲,甚至有些隨意,但一番虎狼之詞娓娓道來,依然讓馬伸和李光牙關漸漸咬緊,也讓今日到來的重臣面色徹底嚴肅起來。
他們真不知道該怎么吭聲。
但是,還是得有人說話……不說話不行,不說話豈不是不忠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