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趙玖回頭正色以對。
楊沂中看了眼兩側的御前班直,沒有吭聲。
趙玖醒悟過來,揮了下手,周圍班直即刻離開山頂,稍稍往下幾十步。
“正如之前所言,臣有罪……”其余人一走,楊沂中便尷尬俯首。“是臣失察。”
趙玖嘆了口氣,意外的沒有寬釋對方,只是喟然以對:“朕更有罪。”
話說,二人這般言語看似摸不著頭腦,但其實是有緣故的。
原來,此事之前,潘妃與蔡懋的聯系并不是多么隱秘的東西,楊沂中和他的皇城司絕對是察覺到了的。
但問題在于,楊沂中根本沒有重視此事,更沒有詳細匯報,而趙玖雖然得知了一個粗略的相關訊息,卻也沒有太多反應。
為何如此?
原因再簡單不過,莫忘了,之前趙玖在南陽時以及轉回東京的前期,潘貴妃一度在揚州居住,隨侍元佑太后,一直到那個皇嗣被驚嚇死掉才通過專門多次請旨回到東京……換言之,潘妃和她一家子跟元祐太后以及這最后一批揚州逃難權貴,本身就應該有深入的利害關系,沒有關系、人家回來了也不聯系,才屬于不正常。
所以,上元節前,元佑太后抵達東京,隨即最后一批舊日權貴尾隨而來,潘貴妃本人、家里和這些人有所以接觸,根本就是意料之中乃至于半公開的事情……楊沂中知道了這件事情,但根本沒有在意,只是泛泛匯報,正屬尋常應對。
甚至,趙玖本身其實在這個泛泛的匯報中是察覺到了一絲可能政治風險的,自己心里也有所準備,但還是選擇了無事,甚至可以說是一定放縱之態……畢竟,他一直以為也就是弄個紅綢袍子的地步,卻萬萬沒想到還有一個真正觸動了自己情緒的古璽。
“此事如何與官家有干系?”
楊沂中聽著不對,趕緊重申自己的責任。“是臣失察,不能窺清其中細節,才有如此疏漏,其實蔡懋夫人、馮京女兒與貴妃在貴妃家中相會之事,異常明顯。至于官家,這些日子一直忙于那飛天神燈……”
“外面是這么叫的嗎?”趙玖打斷了對方。
“是。”
“一點新意都沒有。”趙玖嗤笑以對,但旋即黯然。“這事你不必多言了,確系是朕的責任……正甫,有些話朕沒法跟外人說,因為說了,就算是她們自己怕是也不理解。”
楊沂中怔在原處,本要繼續匯報下去的言語到了嗓子邊卻又咽了回去,整個人也放松下來,因為他忽然反應過來,官家現在不是要討論如何處置這件事情,更多的是想找個傾訴者。
“朕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是朕一次次放縱她的緣故,若是之前便嚴厲一些,或是公開警告一下那些人,哪里會有今日局面?”
趙玖負手轉過身去,就在茅亭旁的杏樹下來回緩緩踱步不停。
“但這種事情,看起來像是寵溺、放縱,其實卻更是一種涼薄之態,有心人怕是也能察覺到其中意味,說不得還以為朕是在‘克段于鄢’呢!”
楊沂中沒有說話,但卻微微頷首……因為他是這么想的。
“然而……”趙玖沒有去看楊沂中,也沒有注意到對方的頷首,只是繼續喟然。“他們只以為朕是涼薄,卻不曉得朕這么做是真心覺得對潘妃有好處……正甫,你曉得嗎,與眼下相比,朕從心里更畏懼的,其實是潘妃和吳妃都變成那種曹皇后、高皇后、向皇后一般的賢妃明后!那樣還不如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