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不差,何況李學士明明有內制的便利,卻沒有直接跟官家進言,而是公開上書,就更是妥當了。”
“這般說來,倒也有道理……只是官家是何態度?此事怕是宰執們都不好插嘴吧?”
“不錯,怕是只有李中丞(李光)適合說一說,但其實還是要看官家心意。”
“那官家……”
“官家此時心意誰說的準?”之前一直在船頭悶頭對付一個咸鴨蛋的胡銓此時吃完,直接將蛋殼拋入湖中,順勢嗤笑打斷席間。“此事事關重大,怕是諸位秘閣大員都心存忐忑,咱們又如何能窺到一二……只等結果便是。”
“這倒也是。”那個追問之人當即失笑,舟上其余人也隨之笑了起來。
且說,正值三月春光爛漫,趙官家大開金明池,使人隨意游玩,自金明池至岳臺的紀念廟,還有城北的蹴鞠場,游人幾乎充斥城外道路。
而今日休沐,胡銓等一幫人自然免不了要趁勢聚一聚,卻是從城內汴水中尋了個黑漆平船,一路駛入金明池上浪蕩一番。
遠處岸邊,有戲臺堆起,正是附近道觀出來做頭演《白蛇傳》;近處湖中,常有紫帷小船載仕女往來,嬌笑聲清晰可聞;而船頭又有船夫渾家幫忙調制菜肴……所謂咸鴨蛋、腌螺螄、水撈綠豆芽、杏片、青梅,皆是輕松便宜的時節之物,然后自然還少不了一壺腌梅酒。
不過,既然是團團伙伙搞團建,卻免不了要相互透露一些訊息,討論一些朝局熱點,而眾人剛剛所言也正是最近朝中發生的一件最大之事——翰林學士李若樸轉出外任之前,忽然上書,提出來官家用人不當之處……這個用人不當,不是說具體哪個宰執不好,哪個尚書是小人,哪個翰林學士又是濫竽充數之輩,而是說官家喜歡搞小圈子,使得權力過于集中。
于宰執,只有四人;于尚書,只有六人,而侍郎又不常設;于御史臺,自監察御史至侍御史、殿中侍御史,數量都很少;于翰林學士院,也就是區區幾人,而官家近侍就更少了,基本上是那幾個人。
故此,李若樸建議,適當增加宰執名額,六部左右侍郎常設,同時增加御史、翰林學士、中書舍人、閣門祗候的名額。
只有這樣,官家才能避免偏聽偏信,保證自己擁有一個可靠而龐大的執政團隊。
這件事情,直接關乎著十幾個秘閣級別的重臣名額,那對于朝廷的官僚們而言,可不就是天大的事情嗎?也就難怪所有人議論紛紛,上上下下都在討論了……胡銓這幫子人,即便是知道自己眼下是夠不到,也免不了要言語一番。
閑話少說,轉回眼前,笑聲中,胡銓低頭喝下了店家端來的半碗溫茶水,口中稍微隨意,便繼續開口:“不過話雖如此,我大略猜一猜,官家說不得會許了六部左右侍郎、御史的增額,內臣不好說,而宰執員額怕是十之**不會增加……最起碼不會在此時加。”
“這話怎么說?”直舍人梅櫟好奇詢問……由不得他好奇,因為自家那位世叔昨晚也是這般說的,他對此雖有猜測,卻巴不得有人能印證一番呢。
“無他。”胡銓愈發正色。“宰執位重,稍作增刪便會引發朝中格局變動,而官家的心思還是要北伐,北伐前斷不會使朝中格局有所動搖的。”
梅櫟當即頷首,這跟他想的一樣。
“也是。”旁邊早有一人又失笑以對。“不說別的,真加了宰執名額,呂頤浩呂相公和宇文虛中宇文相公要不要回來?不回來,人家會不會委屈?可若是回來,如宇文相公回來,倒不怕他因為姻親跟張相公弄到一起,只怕他整日和稀泥,到時候又把趙相公給和軟下去了,到時候怎么辦?而若是呂相公入朝,其余幾位相公倒也罷了,張相公還有活路嗎?”
眾人再度哄笑。
呂頤浩的性子和宇文虛中的性子,真真是有意思,而官家用這二人分別去西北和東南,也是有意思。
當然了,這位也有趁勢調侃趙相公和張相公的意思,大家雖在船上,卻不好多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