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打開來看,只見前面幾個地主、田地啥的都還算是清楚,但翻過來看到另外幾頁,窺到其中一項,卻又覺得一股怒氣直沖腦門……好久方才忍住,然后咬牙切齒起來:
“呂本中!”
“臣在。”呂本中心驚膽戰,其余幾位也都齊齊打了個寒顫。
其中,宗潁初次經歷這種事情,幾乎便要失態做請罪行禮之狀,卻還是仁保忠眼疾手快,將他拽住。
“朕問你,固城湖畔的固城鎮轄下到底有幾座橋、幾個渡口?”趙玖當然沒注意那邊的小動作,只是認真追問身前的呂本中。
“四個渡口,四座橋。”呂本中脫口而出。“臣親自數過的。”
“那你為什么不寫清楚,四個渡口四座橋?”趙玖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心里,幾乎要將他憋死。“而寫成什么‘小橋斜渡七八處’?”
呂本中也根本不敢說話。
“還有。”趙玖再度怒極失笑起來。“這下面為何又寫著,‘臣月夜披秋風而出,行至固城湖畔小橋,登橋而望,湖中光影流轉,雖不及二十四橋明月夜,卻也別有一番滋味’……你去數個橋,還要想著揚州的二十四橋明月夜,你想讓誰給你吹簫?”
非但是呂本中,整個側院都安靜的只有秋風搖樹之聲。
“罷了!”趙玖怒極之下,反而懶得計較。“朕之前便想過這種情形,但若其余人都如這兩位內制這般風花雪月,這次朕就算是白白浪費一月時光了!”
言罷,這位官家便要折身回去繼續去看,但行到側院門前,卻又蹙眉回顧:“呂本中,你既然暴露了身份,又整日‘夜披秋風而出’,那前面這些最大的地主是誰,有多少田,繳納多少稅賦,乃至于幾家店鋪,作何經營,卻又如何這般精確的……你又是問的誰?”
“臣問的是和尚。”呂本中趕緊解釋。“固城湖畔有個鳴泉寺……臣也是只是對寺中和尚透露了身份,并著他們去幫臣調查詢問。”
趙玖面色稍緩……這其實是個法子,甚至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法子,和尚們在搞地方調查上的優勢是非常大的,那也怪不得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外,很多地方呂本中查的都還不錯。
然而,趙官家剛要點頭回身,卻又想起一事,然后正色再問:“那這個明泉寺本身呢?有多少地?可曾參與當地商貿?又有多少和尚?多少僧房?”
呂本中張口欲言,卻無言以對。
江南方寸之地,趙官家見狀只是仰頭長嘆一聲,卻終于還是折身回去了,只留下滿院不安。
當然了,他們的不安其實也是多慮了,就好像趙官家不會真的讓李綱不得好下場一般,這位官家也不可能真為這事懲罰這些近臣的。
畢竟,趙玖心里非常清楚,在這年頭,指望著這些人搞出《尋烏調查》出來那是瞎扯淡,就側院那些人,包括楊沂中、仁保忠,誰也不可能親身去跟農民交談,他們能去尋讀書人、和尚、道士問一問,然后做到這份上就已經足夠好了。
趙玖自己也有心理準備。
再說了,趙玖也沒資格為這個懲罰這些人,不說別的,這一個月他整日在揚州風花雪月,吃喝玩樂,何曾自己去做過調查?
無外乎是耍起官家威風,將活攤派下去,然后弄個表格,強迫他們填上罷了……古往今來,不好好當上司的不過是這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