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固定丁身錢與徭役絲絹外,還有一個‘攤丁入畝’,須一并執行。”趙玖立在幾案一側,靜靜聽對方說完后,幾乎是輕描淡寫的加了一句。
呂頤浩一時愕然,難得認真低聲相顧:“官家……原來商量好的,先‘永不加賦’,一并安撫東南人心,待北伐后再行‘攤丁入畝’?”
“不必了。”趙玖搖頭不止。“朕經此放肆一罵,反而想明白了,凡事必有初,凡人也必有初,而朕之初到底在何處?是今日這數百士人、豪右僧道,還是在這五日大會卻只有一個人認真提及的萬民?所幸本朝自古以來都是官紳一體納糧,沒誰敢不交稅,省事許多……”
“但……”
“朕就在這鳳凰山住下,再讓岳飛發御營前軍一萬到金陵屯駐,然后朕就在這里親眼看著,看此事從兩浙開始,層層推開,看誰能給朕真串聯出一個什么反動集團來!”趙玖冷冷相顧,語氣嚴厲。“偌大的中原、關西都收復了,便是東南全反了,朕也能收回來!還有許相公,也是在中原做慣了這種事的,讓他來助你!”
許景衡趕緊起身,而呂頤浩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頷首,便又轉身將‘盛世滋丁,永不加賦’之后,還要攤丁入畝的言語給當眾冷冷大聲宣告。
攤丁入畝,顧名思義,就是要將人口稅轉入田產之中,讓地主來承擔他們本該承擔的社會負擔,以此來進一步解脫底層負擔。
這就是所謂明顯要拿地主階級開刀了。
但說實話,呂頤浩也好,趙玖也罷,還是高看了這些‘以備咨詢’們,他們怔怔聽了一陣子,依然還是笨的人沒搞懂咋回事,聰明的人聽明白了不敢說。
不過,大慧和尚此時倒是沒了負擔,他一個東京來的掛單和尚,攤丁入畝管他甚事,再加上老友張無垢還在臺上尷尬立著,卻又起了解救之心。
然而,這和尚剛剛起身,準備念個順口溜稱贊趙官家的仁政之時,卻不料趙官家扭頭瞥見他起身,當先醒悟,然后直接揚聲提醒呂頤浩:
“莫忘了,和尚有免身錢(一次性人口稅)的……此事不管如何,先讓和尚再交一遍免身錢,再去清查他們的田畝!攤丁入畝,就從東南四百八十寺開始!”
呂頤浩再度頷首,還瞥了一眼這站起身的和尚。
可憐大慧和尚耳朵尖,一時也不知道回去后如何跟徑山寺主持交代,又被呂頤浩黑臉一看給嚇得夠嗆,卻是將順口溜老老實實咽下,然后重新坐回去,繼續修起了閉口禪來。
就這樣,天色漸暮,事情再不堪也要有個結果。
最后便是趙官家特旨,以奏對第一,賜張九成進士及第出身,特發為工部右侍郎,即刻出行東京,參與公務。而旨意既出,趙官家便直接轉回鳳凰山行宮,卻不料,剛一動身,便有烏鴉如云自北方乘夕陽歸來,然后鋪天蓋地,撒入鳳凰山中,繼而滿山暮色之中,烏啼依然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