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離速點點頭,本欲就此作罷,但轉念一想,復又追問:“話雖如此,燕京那里就沒什么言語嗎?”
完顏兀術聞言終于瞇起了眼睛,卻是嚴肅相對:“元帥但安心抗敵,后方之事,俺自為你擔之……何必多言?”
拔離速心中凜然,拱手相對。
且說,戰局到了眼下,或者說在這種全線戰爭之下,雙方都是萬里大國,兵力、地形、天時,都已經是擺在明面上的東西了……可能其中依然依然會出現各種戲劇性的細節,但想用這些巧妙性的、微觀上的東西來改變大略態勢,就顯得有些毫無意義了。
真正有效的,或者說對于雙方決策層而言真正有效的方略,就只會是那些用爛的、簡單的、直接的方略。
宋軍十年之功,三年積蓄,一朝而來,其勢如虎,金軍自然要避其鋒芒。
然后太行山巍然聳立,連貫千里,天然分割戰場,金國當然會想著利用自家的騎兵機動性,以圖各個擊破。
至于冬日結冰,河北戰場對騎兵的地利凸顯,河東戰場地形狹窄,又無法阻礙宋軍的重兵推進,再加上河北方面的宋軍明顯更少、更弱,那自然要抓住天氣優勢,先在河北對宋軍造成極大殺傷,至不濟也要擊退河北方向的岳飛,然后再聯合動員起來的燕京新軍,以足夠的優勢兵力在河東反撲回去。
這個大約的戰略,不僅是拔離速的提案,也是秦檜的提案,還是完顏希尹的提案,甚至是兀術本人的提案。
除此之外,它很可能還是趙宋官家的提案,是做戰略預備方案的王彥的提案,是吳玠的提案,是岳飛的提案。
因為宋軍也可以認為自己能在金軍擊退岳飛前率先拿下太原,進而以一種戰略優勢在手的情狀下開啟最后對河北的大總攻、大決戰。
這就是國戰,到了最后,就是一個簡單到極致的模型。
促成這個模型的,是主戰場的山川地理,是兩個國家的戰爭實力與戰爭潛力,而決定最終結果的是也是這兩個國家的戰爭實力與戰爭潛力,可能還要加上一定的決心,與片刻的堅持。
十一月,金軍緊鑼密鼓開始行動,宋軍在河東的臨汾盆地大踏步且謹慎向前,而與此同時,燕京卻已經開始結冰了。
傍晚時分,辛苦了一天的秦檜從尚書臺折返,剛回到家,便有王氏早早遣仆從來迎,并告知洪涯和鄭修年在后堂等候的消息。
這位大金樞相猶豫了一下,方才在洗漱之后緩緩走進了自家后堂。
三人見面,也無寒暄,只是各自落座,用了一些姜湯暖粥,然后方才言語起來,卻又顯得異常直接。
“姊夫,昨日有高麗客商遺書在我處,大約是南方有言語至此。”鄭修年放下湯碗,小心相對。“要我們著力配合。”
“一面讓我們冒死去做什么配合,一面將我們列為戰犯,附在檄文上、登在邸報上……這是待人以誠的意思嗎?”秦檜也將湯碗放下,卻又義正言辭,冷冷相詢。“怕只怕,我等一眾人在南方那位官家眼里,只是塊抹布罷了……將來真有一日南北一統,南方那些帥臣尚可杯酒釋兵權,大把的富貴來享,你我卻要被殺之以掩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