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伯龍也不可能真的追擊深入……一方面是孤軍深入后的危險,一方面是他身上必然有完顏兀術之類的最高軍令,讓他在某一區域就位(很可能就是夏津北面一帶)。
事實上,他的將旗也的確停在了夏津北部,而他的部屬則越過了黃河東道的北岔,掃蕩了德州,并在與宋軍交戰數次后選擇了撤回。
但是,即便是軍事上發展完全如岳飛所料,他也失算了,而且造成了計劃的極大耽擱。直說好了,真正出乎意料的不是金軍,也不是后方東京的政治壓力……東京的反應沒這么快,而且再大的反應也不可能直接對前線造成影響……對軍事計劃造成最直接影響的是黃河東道岔口里那三州的百姓。
也就是剛剛光復的三州河北遺民。
盡管御營右軍從來不是什么模范軍,但也要看跟誰比,最起碼這里跟東京也不是太遠,離岳鵬舉和一多半都是河北人的御營前軍更近,御營右軍也不敢屠城劫掠不是?
更何況,老百姓對局勢是看不懂的,他們只看到御營右軍剛剛占據城鎮不過幾十日、十幾日便大舉后撤,自然會產生惶恐之心——金軍再度回來,會不會像**年前那次大肆屠戮、擄賣漢人?
與此同時,金國又在黃河北道周邊的州郡那里大舉征發簽軍,整村整鎮的男丁被拽走……就隔著一個冬天會斷流結冰的河道,誰沒個親戚朋友在彼處?誰能不傳個小道消息過來?
所以便是金軍不殺人,大舉抓壯丁卻已經是實錘了。到時候戰場之上刀兵無眼,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難道還要人教?這才過去幾年啊?除了小孩子,哪個沒經歷過戰亂?
于是乎,慕王師之德也好,心存皇宋也罷,畏懼戰亂也成,反正隨著御營右軍一動,居然就有約十余萬計的三州百姓拖家帶口,尾隨南下了。
這沒什么好說的,雖然會嚴重阻礙御營右軍的后撤與集結,也會產生巨大的后勤和民生壓力,但事已至此,絕不可能驅逐他們的……德州地區王伯龍部和宋軍的數次交戰就是在這個背景下誕生的。
就連岳飛也只能在得知消息后迅速出兵,反過來去支援田師中,然后親自寫信給濟南的萬俟卨,請對方收容接納,同時不忘向東京方向和河東地區寫文書、密札請罪。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身為河北人,岳飛無論如何不可能放著這些人不管,可軍隊又不是管這個的,一旦將精力放在這些戰爭流民上面,他的軍事計劃可能就真要流產了。
所幸,十一月中旬第一天,與東京方向明顯帶著震怒的質詢同時抵達的,還有萬俟卨的公文與私信……后者在公文中許諾,將以御營前軍在河南的軍營為營地,臨時接納這些河北流民,同時在其中就地組織丁壯,代替部分京東籍貫壯丁,參與后方輸運。
但這個事情注定不能長久,京東兩路的壓力也很大,必須盡快促成這些人返鄉,最好是明年春耕前,而且還要岳飛務必跟中樞做出說明,讓中樞從物資上予以補充。
而同時,在另一封私人畫押的私信里,萬俟卨卻不忘嚴肅提醒岳飛,應該主動向趙張兩位相公坦誠計劃、說明原委,決不能自己覺得自己正確,就放棄溝通,更不能因為官家的絕對信任,就把一些事情當做理所當然。
當然了,萬俟卨在信中同樣說的很清楚,他相信以岳飛的為人處世能力,在下定決心的同時一定已經向趙官家那里報備了,東京那里也一定有言語……可關鍵在于態度!給官家的表述應該是直接和清楚的,而給東京的宰執一定要詳細和明白,最好有圖紙和文章。
而且,按照他的猜測,東京很快會有使者到前線,必須要做好準備。
岳飛讀完公文、私信,一時如釋重負,卻又不免心情復雜……因為他當日真的立即向東京方向很認真的提供了一份文書,也給趙官家派去了自己的親校畢進信使充當信使,算算日子估計都快到了,但是,東京方向的相公們依然會震怒和不滿,然后連萬俟卨這個老搭檔也在憂慮他不能保持一個對后方的溫良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