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平清盛到底年輕,一時忍耐不住,便有了賣弄之心:“為義公,我問你,你知道我們官家現在一共有幾個妃嬪嗎?”
源為義當然不知道,但他無論如何也曉得平清盛的大略意思,所以,隨著對方伸出兩根手指,便本能按照判斷壓低猜想,脫口而出:“只有二十個嗎?”
“只有兩位。”平清盛冷笑以對。“一位貴妃,一位賢妃,先皇后薨了以后,便再未立中宮……而且,這也絕不是什么裝模作樣,因為官家登基后十年間的數個公主皇子,全是這兩位所出……”
源為義一時駭然。
“這還不算。”平清盛見狀愈發冷笑不止。“官家本人的宮殿原本幾乎有半個平安京大,結果與金人開戰后,宮殿要么賞賜給了功臣做宅子,要么賞賜給了武士們進學兵法的武學,要么供奉給了太后,便是官家自己居住的那片御苑,也都種了桑樹、挖了魚塘……堂堂天下最尊貴之人,這般辛苦,居然已經快十年……為義公,你說這種官家,如何不勝?”
源為義欲言又止,明顯一時猶疑。
但平清盛似乎早料到如此一般,卻又繼續笑道:“為義公,你是不是不信?我剛來時也不信……我父親與你都是北面武士出身,不說如今法皇,只說你二人都在先白河法皇身邊時,怕是比誰都清楚法皇與待賢門院的齷齪事,見慣日本那邊的皇家、公家丑事,自然不信比法皇權勢更大、財產更多的人會這般……但我做了數年官家的北面武士,卻也同樣知道這位官家的真假。”
源為義愈發茫然。
且說,雖然源為義跟平清盛雖然不知道什么叫平安時代末期,但無論如何,這個時候日本貴族的腐化都是毋庸多言的,比如說源為義和平清盛親爹平忠盛伺候的兩個實權法皇之間,就有一樁天大的丑事……前白河法皇是現在的鳥羽法皇的爺爺,而前白河法皇有個養女,也就是那個待賢門院了,嫁給了他孫子,當時還是天皇的鳥羽法皇為中宮皇后。
為什么要把干女兒嫁給孫子呢?
因為之前白河法皇要把干女兒嫁給大貴族藤原家兒子的時候,被藤原家堅決拒絕了……藤原家覺得自己丟不起那個人……所以白河法皇只能委屈自己孫子,順便也是為自己干女兒求個好前途了。
沒錯,前白河法皇跟自己養女兼孫媳婦一開始就有染,這幾乎是日本高層那里公開的秘密。
彼時,日本貴族就是腐化到了這種地步。
那么這種情況下,你讓在日本貴族中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源為義如何相信趙宋官家會這般吃苦隱忍?你跟他說完顏阿骨打的簡樸他都不信好不好?
當然了,平清盛也懶得去證明什么,只是淡淡來講:“為義公,事情反正就是這樣,大宋這邊雖然早年打不過金國,弄出皇家大半被俘的丑事,但就好像古書中的吳越故事一般,現在就是三千越甲可吞吳的氣勢了,還況我們這位官家有三十萬宋甲!”
言罷,平清盛也不多說,更懶得解釋什么叫‘吳越故事’,也不說‘三千越甲可吞吳’是剽竊誰的言語,便以宋禮拱手告辭。
源為義回過神來,意識到平清盛雖然年輕,卻已經是大宋官家的‘北面武士’,身份不比自己差,便也想回禮,卻不料一抬胳膊便扯動傷處,只能勉強起身點頭。
而平清盛將要離去,走到帳門前方才又想到一事,便又回頭笑顧:“為義公,若說我們官家的故事,一個月都說不完,我也不想多說……只說一件他人的事情,你可記得那日親自挖坑,并給死去武士超度的那個粗衣和尚嗎?”
“自然記得。”源為義略微一想,立即明白過來對方所指何人。“昨日還來看過我們,幫我們上藥……他在營中,似乎極受人尊重?”
“當然受人尊重,那和尚是臨濟宗嫡傳法座,大宋釋門里身份最貴重的紫袍**師,御賜大慧禪師。”平清盛依舊冷笑不停。“大宋上下,何止是官家一個人那般誠懇勤儉?今日也不說不舍得吃一只雞的元帥了,只說連和尚都這般做派,那這一戰憑什么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