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既然經歷了第一次軍議,接下來,趙官家親自下旨,大軍立即做出調整,沿著綿蔓水鋪陳,決意渡過此河,奪取井陘縣城與平山縣城,以為立足立寨之地。
翌日上午,趙官家更是率御前諸將與大部隊親自向東,抵達綿蔓水,親自督戰,兼做渡河準備。
按照昨夜吳玠制定,趙官家傳下的軍令,今日一早,足足有十三個統制部,在各自將領的率領下一起渡河,以作必要掃蕩。
而一旦掃蕩完成,宋軍主力便將大舉向東推進,逼入獲鹿。
且說,十三個統制部,每個統制官都算是聞名天下的名將了,加一起的部眾,光是純戰兵就達到了小三萬之眾。這么多披甲戰兵,這么多名將,同時在幾十里寬闊的戰線上協同渡河,分別攻城拔地……而且不光是正面渡過綿蔓水進取井陘、平山兩座縣城,甚至還有三個統制官各自率數千人向北渡過滹沱河去取柏嶺寨、西臨山寨、東臨山寨(后世西柏坡一帶)……所謂正奇有度,規制宏大。
如此軍勢,如此動作,放在一個小國,幾乎算是決定國運的一場戰役了,但偏偏宋軍也好,甚至對面金軍也罷,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宋軍為了給大部隊進發掃清障礙、騰出空間、防備突襲的必要行動。
只能說,戰事規模荒唐到讓人麻木的程度。
不過,金軍不遑多讓。
正月二十七,中午時分,草木皆綠,生意盎然。
春水潺潺的綿蔓水前,趙官家的龍纛在春風之中微微搖晃,而對岸目視可及的井陘縣城已經在這次北伐中表現的越來越突出的董先部奮勇攻擊下搖搖欲墜。
但也就是此時,宛如春雷的隆隆之聲自遠及近,越來越明顯。
宋軍上下,當然知道這是什么……金軍騎兵嘛,而且金軍也沒理由坐視宋軍奪城立寨,總要趁宋軍渡河立足未穩,稍打幾仗提升士氣的,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初時并無人以為意,只是從御前傳下軍令,著原本就要次序渡河的御營左軍諸部做好準備,隨時渡河與董先做呼應罷了。
然而,隨著雷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超出所有人的經驗認知,對岸董先部從東向西,部隊率先進入慌亂失控狀態,最后居然主動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城池,背河挨著浮橋猬集起來……宋軍上下也終于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很快,根本不用董先部的信使渡河回來匯報,龍纛下的宋軍高層便已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們親眼看到,數不清的金軍披甲鐵騎,一人雙馬,宛如潮水一般翻過了對面的丘陵、小坡,進軍的橫向戰線綿延不停,居然達七八里之寬,而且還在接連不斷,拉長縱深。
春日陽光之下,金軍甲胄、兵刃閃閃發光,旗幟密集,放眼望去,不乏金軍名師大將,引來河水西岸的宋軍紛紛色變,甚至有動搖之態。
沒辦法,金軍騎兵太多了,甚至這很可能就是靖康之變以來,金軍騎兵一次性統一匯集最多的場面了。而盡管今不如昔,但金軍鐵騎之威名依然讓人震動畏懼。
這一點,看河對岸董先部的反應就知道了。
董先部自此次北伐以來,戰陣經歷最豐富,戰功最卓著,董先本人也是河東方面積功最多的一位統制官,否則也不會用他做此次出河北的先鋒了。但就是這么一支部隊,金軍騎兵根本沒有與之交戰,僅僅是從井陘縣城南側蜂擁而來,在距離他們幾里外的山坡上列陣,耀武揚威,煊赫戰力,便已經被驚嚇到搖搖欲墜的地步了……背河列陣的董先部中,不乏試圖扔下陣列,沿浮橋逃回河西的士卒,只是都被斬了而已。
也正是因為軍法嚴密,才勉強立住陣。
而且,沒人覺得這有什么不對……換自己及部屬在對岸,怕是還不如董先部的反應呢。
甚至,哪怕是河這邊的宋軍,也早在金軍鐵騎大舉進軍鋪陳時,有不少人漸漸心生怯意,只是龍纛立定不動,也無人敢動而已。
龍纛下,趙玖和呂頤浩還有諸帥臣皆一聲不吭,一直到金軍在對面山坡列陣完畢,一面五色捧日旗和一面同樣規制的‘魏’字王旗出現在對岸陣列正中,這才稍有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