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行人在這邊稍微歇息一陣,方才欲動身,但剛要行動,卻又聞得河對岸營中一片嘈雜。
早已經成為驚弓之鳥的眾人不敢怠慢,匆匆尋得浮橋前的一個小土坡,騎馬登高而望,卻既未見到追兵,也沒看到大股逃散的本方潰兵,反而見到蒲速越的旗幟領著大約千騎之眾直接出營,逆著太平河向著戰場方向而去。
眾人見此形狀,如何還不明白?
但今日生死之事見的實在是太多了,反而一時無言以對。
一人除外。
“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高慶裔鼻中一酸,當場跌坐在雨中地上,一時痛哭流涕。“杓合與我生死相交多少年,其人生死未卜,我連問都不敢問,反倒是一個晚輩,這般視死如歸……真真羞煞我也!”
眾人聽了這話,各自表情不同。
而洪涯干脆冷笑:“高通事,你何止是負了杓合?難道沒有負了四太子?此次軍陣,俱是你來參詳謀劃,雖說是情勢所逼,沒有什么錯處……可既然戰敗,且釀成今日之禍,便該有人當其責……十五個萬戶,算你百分之一的錯處,也該殺生償命了!”
高慶裔聞得此言,反而連連頷首:“洪侍郎所言極是。”
說著,高慶裔不顧眾人在側,直接當眾解衣,然后從坡上走下,趟入滹沱河那暴漲的河水中。
對此,所有人一言不發,冷冷相對。
而果然,高慶裔走了七八步,水到胸前,一腳試探了一下,發現前面似乎是個大坑,便不敢再動,只是原地仰頭哭泣。
見此情狀,岸上之人,懶得再看,紛紛調轉馬頭,往真定城而去。
倒是洪涯,實在是沒好氣,直接在岸上呵斥:“高通事!差不多就行了!你這般聰明人,事情知機的比誰都清楚,結果粘罕元帥死時你不去陪葬,高景山送你出城時你順勢而出,之前路上也不問杓合生死,如何見了一個蒲速越逆流而上便掛不住面子了?真要尋死,還要脫衣服嗎?速速上來,隨我去見六太子!”
言罷,洪涯也不再理會,直接留下一匹馬轉身而走,倒是高慶裔半是羞憤半是無奈,在河水中哭了好一陣子,方才回到岸上,然后穿上衣服,抹著眼淚騎馬跟上去了。
全程,竟然無一人愿意再歸河對岸,去處置接管蒲速越的軍營。
暫且不說這群人逃得生天,只說另一邊,金軍中路與西線部眾,確系如訛魯補所判斷的那般,因為過于密集的軍陣,在崩潰后陷入到被全面屠殺的境地。
宋軍騎兵,無論甲騎還是輕騎,一時間三面蹂躪不停,金軍則人馬俱斃。而終于,隨著宋軍東側鐵幕與當面大陣漸漸逼近,金軍開始大規模投降……自漢兒軍開始,至契丹、奚族部眾,最后終于有女真兵抵擋不住被屠戮的恐懼,開始成建制投降。
這些擠在營寨前的投降,固然振奮人心,但是也相當阻礙了宋軍的追索,很多內側金軍反而因為這個緣故,趁勢鉆入營中,然后接著營寨掩護,從長條狀的營地另一側,四散而歸。
或往真定而去,或往石邑而去,更多的則是因為求生之念,分出無數小股,茫茫然奮力向東,散落在河北大平原上。
但是這個時候委實顧不了那么多,只能趕緊轉移降兵,追殺蹂躪那些在營盤這邊卻尚未投降的部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