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誓言俺不能立。”
兀術長嘆一聲。“因為俺之前便說了,若不是今日無意間知道了一件俺心里更不能放心的事情,都不至于過來的……今日此處,所有人都能赦,但有一個人,若是核實了那件事情,俺必殺無疑!”
說到這里,兀術看向了立在臺階下更遠一點的一個人影:“洪承旨……你上前來!”
洪涯立在原地,情知今日難了,但不知為何,其人非但不懼,反而鼓起莫名勇氣,當場一聲冷笑:“魏王,你們女真人自亂,卻要我這種無根無基的漢人來做替死鬼嗎?!你當燕京城里的人都是瞎子嗎?今日事后,外圍新軍便會直接倒戈,你們也只能倉促逃亡,逃亡路上也免不了人人相疑,大舉火并!而今日這種種事情,根子不都在獲鹿,不都在你嗎?!”
“洪承旨,俺只問你一句話。”
兀術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他平靜等對方罵完,這才認真出言。“今晚我和希尹議論到你們這些南逃漢人時,說起你來……什么真定之時就不提了,太師奴忽然想起一事,他說當日在獲鹿,奉命將虞允文帶去求和,結果剛到陣前,虞允文便大喊岳飛自后方來了……這是怎么一回事?虞允文在當時是如何知道岳飛已經來了的?”
洪涯沉默無聲。
其實,他本可以繼續做某些口舌之辯,比如說虞允文只是仿效東晉故智,說兀術赦免實際叛亂,卻要因言殺他一人,至不濟也可以繼續開口喝罵下去,將主責是兀術戰敗這一點咬死……但可能是已經意識到,兀術絕不會原諒任何獲鹿的相關事端,今夜絕不會放過自己,所以他并沒有這么做,只是沉默以對。
非只如此,沉默中,洪涯心中還漸漸升起了一絲奇怪的念想,一絲讓他漸漸鼓起勇氣面對這一切的詭異念頭。
另一邊,看到洪涯沉默,兀術終于喟然:“俺知道洪承旨肯定不服,知道你心里肯定想說,是俺兀術拿著十六個萬戶在獲鹿打了敗仗,才有了許多其他的事端,但事情一碼歸一碼,無論如何,你將軍情泄露,使數萬離散將士不得北返,都是……”
“不錯!”
火光之下,燕京尚書臺正門前,數不清的甲士之間,洪涯忽然面色漲紅,大聲相對,唯獨終究臨生死刀兵,依然不敢動彈而已。“正是我存了虞允文一命,又告知他河間戰況,才有你們匹馬不得北返之事!”
兀術猛地一怔。
“你們這群狄夷之輩!無知無德!只曉得殺戮劫掠!簡直粗鄙可笑!”洪涯立在原處,繼續抬手指向了正前方的兀術,復又轉向銀術可、紇石烈太宇,乃至于完顏撻懶。“若非刀兵相迫,真以為我堂堂殿上進士愿意在你們這些滿身腥膻之氣前奉承嗎?老子早就想將你們一窩送盡了!”
“這廝竟然認了。”銀術可尷尬一笑,說了一句明顯晚了半拍的話,而且無人理他。
“殺了吧!”撻懶聽到最后一句,居然有些傷心之態。
“放在以往,你們還能扯什么成王敗寇,仗著兵甲之威在那里吹噓,什么陋習什么惡心的事情好像都有說法,連身上的腥膻之氣好像都能扯一個吃苦耐勞……誰讓你們強呢?扯什么都行!可現在呢?現在你們還有什么?!沒了腰間刀子,扯掉這層面罩,你們到底還有什么?!腦袋后面的金錢鼠尾嗎?!”
說著,洪涯居然向前走了一小步,而也就是這一步,居然引來了周圍人的慌亂應對,很多持械甲士居然退了半步,緊張看向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
“殺了他!”
紇石烈太宇干咽了一口口水,似乎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倒是完顏兀術和他身后的大殿內,一時毫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