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墨寒點了點頭,道:“此話不錯,只是并不全面。此篇文章提及‘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便已言明真君子品性端正,定可經得起切磋琢磨。某些人雖面上親善,卻只能算作偽君子。為師講樁公案,爾等自行領會。”話到后來,頓了一頓,接著續道:“王莽稱帝之前,為師曾親傳課業。大漢未亡時,此人雖位高權重,卻素來謙恭儉讓,禮賢下士,愛民如子,待為師亦極其敬重,從未拂逆。”程鴻漸點了點頭,道:“既如此說,當今圣上著實是個君子。”
易墨寒輕嘆一聲,道:“起初大伙都這般想,是以萬民稱頌,將他比作當世周公,朝廷還頒旨冊封。可及至大漢孝平皇帝繼位,王莽獨攬朝綱,且又尋了個由頭,不準皇帝與生母衛氏相見。王莽長子王宇觀此情狀,心念人倫大禮,便曾多次規勸,只可惜王莽不肯聽從。”程鴻漸聞聽此節,脫口說道:“這些話王莽該聽,孝平皇帝見不到娘親,得有多難過啊。”
易墨寒道:“這倒尚在其次,為人臣者如此作法,實屬擅權之舉。那王宇深曉其中道理,便依其師吳章之言,遣人趁夜于王莽府門前撒些狗血,以示上天告誡之意。那王宇的行徑固然偏頗,可王莽查明原委后,竟將此子賜死,誅殺兒媳呂焉,并滅親家三族。”
“啊!?”程鴻漸聞聽此語,登感驚詫萬分,不禁怔了怔,方才顫聲續道:“干嗎要處死這么多人······他們······還都是王莽的親人啊······”易墨寒搖首惋嘆道:“當年受此事誅連者著實不少,王莽還以此為由,將皇帝生母衛氏、武靖公主、梁王劉立等盡皆誅殺,人數多達上百,這其中該有多少人跟此事并無干系,卻也無端受牽。”話到后來,不由唏噓一聲,接著續道:“真君子斷不會濫殺無辜,可當今圣上在過去常被當作圣人,端的經不起‘切磋琢磨’了。”
眼下正是大新王朝始建國三年,此樁慘案發生之際,眾學童均未出生,自不曉當年的腥風血雨,這當兒聽罷其師言語,個個睜圓了雙目,更有甚者連嘴都合不上,紋絲不動地聆聽易墨寒敘述當年軼事,待得夫子說罷,幾名學童回過神來,不由七嘴八舌,低聲議論。
那王莽身為天子,平素自無人敢提及此事,易墨寒為人正直,今日有感而發,方才平心而論,眼下瞧此情形,當即回過味兒來,說道:“今日的課業便傳授到這兒,你們往后莫要再提此事。”眾學童聞聽此語,紛紛應承。
易墨寒來到程鴻漸身旁,從懷中掏出個精致玉瓶放至桌上,慈和說道:“這瓶中有金翅大鵬健體丸,乃是重陽節宴會那日,西域使者所獻貢品,據說服用后足可強身健體,醫治百病,更有療傷之奇效。王莽當時獲得三十粒,并將其中十八粒賜予為師,你且收好。”程鴻漸忍不住輕咳兩聲,隨即推辭道:“不,這藥太過貴重,弟子不能要。”
易墨寒道:“為師讓你拿著你便拿著,我本來也用不上,若是此藥當真使你康健,為師便可欣慰了。”鴻漸心中感懷,當下顫聲謝道:“多謝夫子。”易墨寒道:“那使者曾提過此藥性烈,倘若沒有極重傷患,每隔半月方可再吃一粒。”程鴻漸點了點頭,道:“弟子定按夫子所言服用此藥。”易墨寒微微頷首,說道:“過幾日便要放長假了,你該好生休養,卻也莫要耽誤學業。”
隆冬時節,銀裝素裹,甚顯妖嬈。太學學子翹首以盼,終迎長假,離家頗遠的學子,要么聚在屋中,吃著熱氣騰騰的火鍋;要么三五成群,到長安城中閑逛。程鴻漸家住長安附近的櫟陽境內,家人早命吉祥、旺來兩名家仆駕著馬車,到得太學門外相迎。但見那車由五匹棗紅馬前后排列,一同牽引,甚顯豪奢闊綽,鴻漸稚嫩的臉上滿含喜氣,身子明顯見好。
“漸哥哥,等我一下!”程鴻漸正欲登車,忽聽小女孩兒清亮的童音從背后傳來,當下心頭一喜,隨即回首而望,恰見那名小姑娘蹦蹦跳跳,小跑而來。
那小姑娘八九歲年紀,衣著雖素,卻無法掩蓋其秀美容貌,一雙大眼撲閃撲閃,透露著欣喜之色。程鴻漸高揚手臂,歡聲招呼道:“巧倩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