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組織?”阿譯苦笑:“他們……都不聽我的。”
這是阿譯無數次嘗試后得到的最心酸的結果,也是最無解的結果。
夏天輕描淡寫的說出了兩個字:“食物。”
阿譯苦笑起來,就沖他現在一清二白的窮酸樣,有食物嗎?
食物當然有!
黑市就有食物,奸商和肥頭大耳的收容站站長,把僅有的食物在黑市售賣,賺取著潰兵們身上藏匿的丁點錢財——但他真的窮,哪有錢去搞食物啊!
“一群人找吃的比一個人容易些,只要你把這里的人組織起來找食,總會有收獲的,即便是清湯寡水,也總比一無所獲的強,對嗎?”夏天將自己思索的計策說了出來,阿譯眼前一亮,緊接著又泄氣般的說:
“他們……他們不會聽我的話的。”
潰兵們將阿譯的自信徹底給打擊沒了。
“萬一可以呢?試試又不會損失什么,我去和孟連副說,他是中尉,你是少校,咱們這個找食組的兩個帶頭人不就有了嗎?”夏天獻著策,不自信的阿譯聽完,慢慢有了嘗試一把的沖動,他想,或者可以呢?
“那他同意嗎?”阿譯指著孟連副。
“我去說。”夏天結束了和阿譯的交流,又回到了孟連副的跟前,這時候的孟連副正在寫信——他找食的時候找到了紙,拿著珍藏的筆,開始慢慢的寫信。
夏天站在旁邊看著孟連副寫著好看的繁體字書信。
【那是個潰兵的收容站,站長把地方上拔過來少的可憐的糧食放進黑市售賣的收容站!孟副連孟煩了,一直不讓大家叫他“煩啦”的孟煩了,再給家里寫信。
他和很多在外面受苦受難的人一樣,沒有在信上提及自己暗無天日的生活,沒有提及自己瘸著腿做著潰兵空耗光陰的現實,在心里,他說大戰在即、鐵定成仁,寫著那些教科書上英雄們寫出來的家書——那一刻,我突然想,那些后世感動無數人的家書,是不是都這樣寫出來的?
很卑鄙的想法是吧?卑鄙到我在那一刻更絕望了,我在想,這樣的爛人、這樣腐爛的環境,我臆想中的壯烈能實現嗎?】
孟副連寫完了信。
“有點假。”夏天低聲評價著剛才的家書。
不是有點,是非常的假。
“你知道的,我是棄筆從戎的那種——我有未婚妻,還有很多鼓勵和鞭策我的校友,他們都欽佩我,”孟副連陰郁的說:“不止是欽佩,而且還是鞭策,他們都說我是‘國之棟梁’,中華民族之魂就是由我這樣的人構成的,中華民族之血,就是由我這樣的人染成的。”
夏天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最最好笑的笑話,中華民族的魂和血,是那些倒在戰場上的人構成的,是在苦難中咬牙苦撐的人染色的,是那些在絕望中尋找光明的人傳承的——怎么也輪不到這里這些活著的死尸吧?
“對,我也憎惡我自己。”孟副連突然暴戾的說:“我也不想成這樣,但我能怎么辦?每次都是輸,每次都是跑,每次都是絕望!我難道要把絕望和慘敗還有麻木,告訴他們嗎?我難道還要告訴他們,他們眼中的國之棟梁,和臭老鼠、流浪狗一樣的在這里麻木卑微的活著嗎?”
“看吧,官長們騙我們,我們騙家里,大家都在騙,騙著所有人不斷的從身上割肉、流血,騙著他們咬牙去堅持這場戰爭。”
夏天呆呆的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