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先生,您是認為我們很難?”
“我先不回答你難或者不難。”宋北云揚起臉問道:“我問你,你們打算付出什么?”
“付出什么……”那個年輕人明顯愣了片刻:“我們寫了請愿書,還有我們打算去各大街道上張貼告國民書。”
宋北云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說的話:“商君列傳記載: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徙告商君欲反,發人捕商君。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君反者!遂滅商君之家。我問你,商君可曾預料此果?”
“這……”
“他自然預料到了,不光他預料了,秦孝公也預料了。但為何最后還是這個下場呢?你口中所謂改革,不是夸夸其談也并非逢場作戲,那是鐵與血、風與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再問你,你們打算付出什么?”
宋北云說完輕叩了桌面:“宋國變革,是以頭搶地、是視死如歸、是直面夢魘,是千千讀書人萬萬屠狗輩心甘情愿赴死后的周旋,是萬眾的民心所向,是天下的滔滔洪流。我曾有幸與之并肩前行,當時我心中已經想好了百種死法。改革一旦失敗,那些特權者的反撲會讓你們身首異處,會讓你們家破人亡,你們敢不敢?敢不敢用前程、用命運、用項上人頭去賭一把?”
對面那人愣了,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在今日和宋北云詳談之前,他從來未曾想過一個訴求居然要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更沒想過這本以為是動動嘴就可以辦到的事,居然卻是一場豪賭。
看到他的表情迷茫,宋北云心中明白了他的震驚。年輕人嘛,把世界想得過于美好和溫柔了,他們天真的以為正確的事情就一定能夠成功,以為心中理想的國度也必然是所有人的理想國度。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世間的幸福是恒定的,它集中在百分之二十人的手中,而剩下那百分之八十的人甚至連吃些他們漏下來的殘羹剩飯都需要小心翼翼。
那些掌握著幸福的人不會愿意看到那些在他們眼中低級的人跟自己拉近距離的,他們需要的是牛馬而不是對手。
大宋,一個以仁慈為名的國家,改革前后抹掉了三萬五千人,鎮壓了七次動亂,平息了無數人的怨氣,付出了許多額外的代價。
那么遼國憑什么就能靠一張請愿書、一份告萬民書就能扭轉乾坤?那是不是也太對不起大宋在改革時因為反抗而被殺掉、被流放、被罷黜的權貴們了?
而且要知道大宋是什么環境下的改革?那可是自上而下,掌握兵權而且擁有國內最頂級豪門——皇家支持的。在這樣的條件下,改革的途徑都九死一生,門下省話事人宋北云被剝去官身,至少在明面上是囚禁了半年,最后還近乎以流放的形式扔回了大西北,而且沒有官復原職,代相晏殊還在西南整頓肅清、嚴防死守。
遼國幾個書生憑什么就只憑一紙書文就能跟盤亙多年的貴族抗衡?
想要讓人膽怯想要讓人妥協,就是要讓他們感覺到恐懼,恐懼是哪里來的?大宋是城外的法場、城內的旗桿和烏泱泱不畏死的后生。
遼國呢?遼國有什么?
告天下文、與萬民書?
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