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的風氣,都已被方繼藩帶壞了。
那些會試中金榜題名的貢生,若是以往,那肯定是驕傲得不得了,做父輩的被人一問,盡管謙虛,卻還是藏不住得意之色。
可自方繼藩一通對江臣的臭罵后,似乎大家被問起自己的兒子,第一個反應便是痛徹心扉的樣子。
王華也沒有例外,聽弘治皇帝問到自家兒子,便感慨道:“犬子才拙,僥幸高中,臣愧不敢當。”
不但得謙虛,王華還得憋著臉,當真是一副這敗家玩意,簡直就是有辱門楣,丟人現眼的樣子。
可弘治皇帝見他這副表情,再聽他一席愧不敢當的話,心里竟有幾分抑郁,王守仁、江臣這樣的人都成了渣渣,那么太子……
想到這里,竟又有幾分惱火起來,若不是太子已去寢殿了,弘治皇帝恨不得再去揍一頓。
方繼藩明顯的能感受到弘治皇帝所散發出來的戾氣,心里發毛,便道:“臣去探視一下太子殿下,容請告退。”
弘治皇帝揮揮手:“你且留下,其余人告退吧。”
“……”這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了!
楊廷和、王華人等便告退出去,方繼藩則是很尷尬地留了下來。
弘治皇帝又呷了口茶,隨即一聲嘆息:“太子頑劣,實是令朕心憂啊。”
方繼藩下意識地道:“臣看來,太子聰敏過人,非尋常人可比。”
弘治皇帝臉拉了下來,冷冷地看了方繼藩一眼。
方繼藩心里嘆了口氣,對不住了,太子殿下,這已不是義氣不義氣的事,我還是保命要緊,于是道:“當然,太子殿下畢竟年紀還小,有少年人的心性,荒唐胡鬧一些,也是有的。”
弘治皇帝反問:“方卿家不也年少嗎?”
“……”方繼藩語塞。
他已經越來越感覺到,太子在未來的日子肯定不太好過了,凡事就怕比啊,連方繼藩都不清楚為何在弘治皇帝心里,自己竟有了光輝的形象,于是乎,這位曾經荒唐的南和伯子就成了一面鏡子,隔三差五的被弘治皇帝拿來照一照,看一看方繼藩,再看一看朱厚照,然后……
弘治皇帝冷著臉,卻又道:“朕坐在此,就想起了十數年前,當初朕也是你和太子這般的年紀,也是坐在這明倫堂里,聽著師傅們授課,那時,朕可比你們認真,一絲不茍,不敢絲毫逾越,師傅們都交口稱贊,無不對朕懷著巨大的希望。”
方繼藩不曾想,弘治皇帝竟有如此感慨,他順著弘治皇帝的話道:“陛下畢竟是非常人,太子殿下自然遠遠不如。”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方繼藩一眼,顯得意味深長,突然感慨道:“方景隆,是有福氣的人啊……”
一聲感慨,便擺駕而去。
明明是開春,可這雪卻是連下了幾日,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積雪已有三寸厚了,這幾日朱厚照都在養傷,方繼藩倒也不好去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