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聽得暗暗咂舌,他只曉得古代的寺廟有大量的田產,哪里想到,道士們的田產可是可觀啊。
仔細一想想,不正是這么一回事嗎?且不說皇帝需要借由僧道們來統治人心,京里這么多豪族,有個婚喪紅白之事,哪里缺得了這些道士,給他們辦了事,這一百多年來,天知道積攢了多少土地和金銀,更不消說,還有地租的收益。
似乎婦人覺得方繼藩不信,便討好似的繼續道:“公子是有所不知,您看這兒,距離龍泉觀可有數里路了,是不是?可即便如此,這里的地,說起來還是龍泉觀的呢,您現在騎著馬,朝龍泉觀的方向跑半個時辰,怕也跑不出龍泉觀的地頭,人家都說,龍泉觀有田萬頃,在這京畿,除了皇莊、王莊還有官田之外,就數各家寺廟和道觀的地最多了,尋常人家您別看富貴,可開銷也大,延續了幾代,出了幾個敗家玩意,便一蹶不振了。可道觀和寺廟里的僧人、真人們,平時的吃用,本就是靠香客的接濟,隔三差五又可能會有賞賜,地租又多得嚇人,再有什么法事,那就更不必提了。
這些該死的雜毛,不事生產的寄生蟲,麻痹人民精神的惡棍!
方繼藩頓時火冒三丈了,想到這些雜毛道士們,個個吃的油光滿面,頓時咬牙切齒,心底深處的凜然正氣便激發了出來。
那婦人似乎沒看出方繼藩正怒火中燒,又道:“其實龍泉觀中的真人們,倒是修為極好,自是潔身自好。不過也冷不丁會有一些道人,仗著自己有道牒,乃是朝廷認可的道人,這龍泉觀里油水又豐厚,在外頭養著三妻四妾,做了幾年道士下來,便可置下大量的私產,真真是教人羨慕。這正一道,和全真教不同,全真教有戒律,正一道可沒有戒律,你看那龍虎山的張天師,不就有妻有妾嗎?想吃肉便吃肉,想喝酒便喝酒,有了道籍在身,這是何等逍遙的日子?”
方繼藩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案牘,氣呼呼的道:“真是沒有王法了,這些人,哪里有半分方外之人的樣子。”
“公子……”婦人想著徐經方才說有賞錢,便更來勁了,不斷給方繼藩送秋波:“公子哪,你還年輕,哪曉得這里頭的勾當,正一道,雖也有不少世外高人,是真正的神仙,可那道人之中,下了山來給人做法事的,也有不少不肖弟子,夜摸寡婦門,腰纏萬貫,比比皆是;便連皇帝老子要祭天,不也得請他們去?他們這是旱澇保收的買賣,你看哪,奴給你算算,倘若是豐年,這百姓們能吃口飽飯了,有了節余,是不是要進觀里供奉一些財物?可若是災年,就說眼下大旱吧,許多人日子艱難,沒有活路了,更要寄望于老天爺了,就更不能少了仙人們一口飯吃了,這地方州縣要祈雨,百姓們指望時來運轉,不還得拿出錢糧來供奉那些山上的道爺?”
方繼藩已經氣得臉色發青:“真沒想到,龍泉觀里竟都是這樣一些人,氣死我了,這群敗類。徐經,付賬!”
說罷,氣咻咻的起身,竟也顧不得幾個門生,朝著不遠處系在馬樁上的馬便狂奔,解了馬繩,利落的翻身上馬,心急火燎的便往龍泉觀去。
徐經剛剛付了帳,朝那婦人別有意味的一笑,自是多給了一塊碎銀,這婦人見狀,像是明白什么,給了他一個秋波,接著眼角余光便落在遠處張羅著茶水的丈夫身上。
徐經這才很不舍的將眼神自她身上挪開。
“恩……恩師這是往哪里去?”一旁的唐寅則是又被驚得發懵了。
王守仁也懵逼了。
倒是歐陽志、劉文善和江臣,心沉到了谷底,他們雖然呆若木雞,可和恩師朝夕相處,早就清楚恩師的‘為人’,恩師……這是往龍泉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