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不一樣了啊,想當年,家中大父奉文皇帝旨意征安南的時候,那時候老夫還小,聽大父口述,在那安南,將士們都很實在啊,哪里像現在,當兵的都學精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他覺得生不逢時,或許到了大父,也就是自己祖父的那個年代,文皇帝還在的時候,自己一定不會遭遇這樣的窘境吧。
在心里暗暗暢想了一番,他便癟了癟嘴,對身旁的老王說道。
“扶老夫起來,可憐了老夫這老腰,咱們繼續,翻過了這座山去,他娘的,在這里作戰,還不如去九邊打韃靼人呢,就算死,好歹也死個痛快一些。”
方景隆在老王的攙扶下起身,齜牙咧嘴,他的靴子里,裹腳布十幾天都不敢撕開過,汗水和破了的老繭滲出來的血,仿佛已將裹腳布與皮肉黏在一起了,這一雙腳,怕都餿了。
堪堪站起來。
先行的斥候卻是自林澗中鉆了出來:“總兵,總兵……”
聲音里是難掩的興奮。
然而行軍的將士們依舊麻木,沒人理他們。
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這套路了,總兵囑咐了斥候,然后這斥候興沖沖的回來,告訴大家,賊軍就在眼前。
這套路,他們已聽了無數遍,現在,劉斥候的演技又精進了不少,瞧他健步如飛,好似歡欣鼓舞的樣子,還有那挑著眉,猶如即將要進洞房的興奮模樣,真不容易啊。
“前頭……前頭……”劉斥候說到此處,居然喉頭哽咽,眼淚模糊的哭了:“前頭就是石澗寨,是石澗寨……我們……我們到了……在那里,發現了明哨,顯然,是有賊軍駐扎,這寨子靠著瀑布,依山背水,以卑下的預料,寨子至多只能維持百戶人家……卑下摸了一個時辰,沒有發現暗哨,不過附近,有騾馬的痕跡……”
將士們依舊麻木而行,似乎這一切又是套路。
可方景隆卻是一下子精神了,雙眸放光,疲憊的面容里蕩漾起色彩:“確定是賊軍嗎?”
“可以確定,寨子里婦人并不多,從晾曬的衣衫來看,男子占了至少八成以上,總兵,現在許多土人,男人們都是傾寨而出,跟著米魯作亂,這寨子里,怎么會有這么多男子。”
劉斥候是跟著方景隆的老卒,掄起上陣殺敵,或許沒什么用,可這觀察和探視,卻是一等一的好手,方景隆信得過他!
方景隆突然想哭,他娘的,終于是最后一個山頭了。
方景隆立即朝眾人大吼一聲:“立即停止前進!全部圍攏來,聽侯本總兵的命令。”
將士們一個個面無表情,六百多人,猶如喪尸一般,拖著磨了不知多少水泡的腳,一個個圍攏過來。
方景隆跳上了巨石,先吐了一口吐沫,下一刻便激動的道:“翻過這座山,賊軍就在眼前了,而且,十之**,這里就藏匿著賊酋。”
“……”
沒有人回應他,回應他的,依舊是一張張麻木的臉和雙雙冷漠的目光。
方景隆冷笑:“現在傳令下去,原地修整,準備作戰,還剩下多少干糧?是不是也所剩無幾了,那就不必節省了,統統吃干凈。”
破釜沉舟。
這一句話,倒是喚醒了許多將士,眾人錯愕,這一次,難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