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面上不露聲色,手指頭輕輕磕著御案,不置可否。
劉健和李東陽,則默不作聲。
“陛下啊,這不是小事。”謝遷焦灼的道:“若是總兵可以擅自抗命,那么朝廷設巡撫都督軍事,豈不成了笑話?”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抬眸卻是看向蕭敬。
“蕭伴伴……你怎么看?”
“……”
劉健面帶微笑,陛下沒有詢問自己和李東宇的意見,卻是去詢問蕭敬,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于法而言,方景隆這是違背了國法,此事,說大,足夠殺頭了。
是以,陛下詢問蕭敬,實則,卻是希望蕭敬說出皇帝想說的話。
蕭敬也是明白人,不由朝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開口。
“陛下,奴婢以為,事情沒這樣嚴重。”
不管謝遷不悅的目光,蕭敬慢吞吞的道。
“方家父子,大功于朝,人所共知,再者說了,新建伯獻紅薯有大功,天下軍民,歡喜不勝,這個節骨眼,若是懲罰他的父親,朝野內外,會怎樣妄測,奴婢斗膽,大抵可以猜到,那些亂嚼舌根之人,會說陛下天性過于涼薄。”
“法外,不外乎于情理。貴州山長水遠,叛賊猖獗,無論是巡撫王軾,還是總兵方景隆,他們都在為朝廷效命,為陛下分憂,這戰場之上,歷來是瞬息萬變,誰說的清哪,現在就議罪,只會顯得朝廷不近人情,所以奴婢的淺見,是再看看。”
弘治皇帝微笑著點頭:“蕭伴伴,說的也有道理。”
謝遷頓時啞了火,無奈的搖搖頭,陛下的態度,已經不言自明了。
“那就再看看。”弘治皇帝抖擻精神,淡淡開口說道:“不過啊,這方景隆,確實也有錯,下旨申飭一下吧。”
“吾皇圣明。”蕭敬搶著道。
“說起這方家……奴婢倒是想起一件事來。”蕭敬笑吟吟的道:“這方家父子,允文允武,很令人佩服啊,聽說……新建伯帶著門徒在西山講學,有不少讀書人,如癡如醉,說是什么新學問,陛下,方繼藩乃是大才,他的學問,一定很新鮮。”
“……”
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臉色頓時變了。
學問……還新鮮……
讀書人最是崇古而不推新,用新鮮來形容學問,反倒是你蕭敬沒學問了。
弘治皇帝聞言心里不禁犯嘀咕,新鮮的學問?即便心里情緒起了波動,可他面上依舊不露聲色。
“你下去吧。”
“奴婢遵旨。”蕭敬笑吟吟的樣子,告退而出。
他的干兒子站在殿門前,一直低垂著頭沒有發聲的機會,便也躡手躡腳的告退出來,一見到干爹走遠,他匆匆忙忙追上去,壓低了聲音:“干爹,不是說了,陛下喜歡啥,我們就喜歡啥嗎?可干爹為何臨末了,倒打了方家一耙。”
蕭敬駐足,回眸,嚴厲的盯著他,嚴肅的問道:“什么叫倒打一耙,咱有嗎?”
“……”
蕭敬淡淡道:“咱是在夸方繼藩呢,你懂個啥,說他有學問,也是壞事?”
“奴婢好像懂了一點。”
“懂了什么?”蕭敬微瞇著眼問道。
“想要殺人,非當著面笑,這才能繞到人身后去,給他一刀子。”
蕭敬背著手,眉頭挑了起來:“胡說八道,忠厚,才是咱的處世之道,再亂說,小心拔了你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