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問題,其實是所有人都想問的。
你的道理很好,很發人深省,大家都愿意學,可是形勢比人強啊。
想想看,讀書人想要做官,就必須得參加科舉,而參加科舉,不去學程朱,即便是大家跟著王先生知行合一,俯身做事,又有什么用呢?最終,功名都沒有,那還是讀書人嗎?
站在這里的人,舉人和秀才居多,多少還是關心自己前途的。
即便是劉杰,屢屢名落孫山,可又何曾沒有金榜題名之心呢?畢竟,是人都有光耀門楣之念。
王守仁微微笑道:“你問的正好,這個問題,我也求教過吾師,吾師的回答很簡單,既然現實如此,朝廷的大策非你我可以改變,那么,為何不將作八股當做耕地呢?”
“……”
科舉……可以當做耕地嗎?
看著眾人臉上的不解之色,王守仁笑道:“吾師培養了許多進士,他培養的方法很是簡單,那就是將作文章當做手藝,而絕非是將做文章當做追求大道的方法。既然當做了手藝,那么就如耕地一般,去掌握制八股的訣竅,將讀程朱當做耕地的方法,用一種將其當做工具的態度去讀,若你們得了一篇八股的好文章,則將此文解析開來,為何它以此而破題,為何以此來起股,其他人學八股,是見八股之肉,而你們讀八股,大可以忽略其肉,不必去深究這八股文中有什么道理,而要見其骨。”
“見其骨,將八股當做耕作,當做一門手藝……”
所有人安靜了,皆是在深思。
這樣能行嗎?
他們不太確定。
此時,只見王守仁又道:“何況,眼下八股,何其難也,怪題太多,想要脫穎而出,其中最難的,卻是破題,可將自己關在書齋里死讀書,想要破題,就更是難上加難,不妨多出來,增長自己的見識,到時,思維可能就與眾不同了,想要破題,或許能易一些。”
“自然……論如何將八股當技藝,吾不如歐陽志、江臣三位師兄,他們偶爾也會來此上夜課,你們若是有閑,不妨可以來聽聽他們的講學,時候不早了,且先耕作吧。”
眾人對此,卻是將信將疑。
王守仁的意思大抵就是,學習八股文,學習程朱的時候,不必將其當做什么浩瀚的道理去崇拜,而是如技巧一般,去學習他為何這樣說,為何這篇八股文比別人好,用一種超然的態度去分析八股中的優劣。這似乎也有一些道理,可到底有沒有用,卻只有天知道了。
劉杰想了想,頷首:“學生受教。”
他已屢屢名落孫山了,有句話叫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啊。
畢竟金榜題名,實是太難太難了,難如登天,天下數十萬讀書人,可每三年能中的,千中無一。
王守仁已取了鋤頭,已經帶頭開始耕作了,眾人也不再猶豫,跟著一起開始耕作起來。
西山一片忙碌的景象,而兩道旨意,則在這天的正午時,從暖閣中發出。
兩個宦官,已是急匆匆的朝著西山和新建伯府的方向,飛快而去。
陛下有旨,傳召新建伯方繼藩以及太子朱厚照覲見。
因陛下催促得急,所以宦官們自然不敢怠慢,他們臉色顯得鐵青,噤若寒蟬的樣子,看來,宮里,似乎已經掀起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