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看這米的成色,真是糟得不能再糟糕了。
方繼藩朝朱厚照帶著深意的笑容道:“殿下,先試試這個。”
朱厚照用著懷疑的眼神看著碗里的東西,道:“這能吃?”
方繼藩就差翻白眼了,道:“這當然能吃,咱們大明八成的百姓,都是用這個來填肚子,殿下一定在想,百姓們喝的粥,不該是白白嫩嫩的嗎?這只是殿下在西山待得久了的錯覺而已,西山這地方,你看這里的人困苦,可在大明,這里已是京畿一帶的江南了,這里的飯是白的,粥也是白的,便是蒸餅,也帶著幾分可口的香膩,可殿下真以為天下百姓喝的粥都和西山人喝的粥是一樣的嗎?以為天下人吃的飯,和西山人吃的飯也是一樣的?”
“殿下知道,為啥西山的人見了你我,都要恭恭敬敬,感激的叫一聲恩公嗎?這是因為,只有在西山,那些尋常的百姓才有白色的東西吃。而這……粥,就在數里之外的一個莊子里討來的,殿下先嘗一嘗,便知西山和他們之間的區別了。”
朱厚照又低頭看那粥水,忍不住笑了:“這有啥,本宮什么苦沒吃過。”
他很大氣,坐下直接取了筷子,這粥沒有平常粥水的香氣,看著很怪,泛黃泛黃的,里頭似乎還有一丁點未脫的谷皮,很細碎,完全沒有尋常大白米的飽滿,細碎得就像一粒粒沙子,而事實上,里頭還真有沙子!
朱厚照忍不住道:“這些人真懶,竟連米都不淘一淘,你看,上頭還有沙,也不怕咯牙。”
方繼藩看著他,唇邊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冷笑!
平時里雖然方繼藩會裝瘋賣傻,可是看朱厚照何不食肉糜的樣子,不禁一副鄙視的樣子道:“殿下,他們不淘米,不是懶,而是這米一淘,許多米沫兒也就跟著水流走了,這豈不可惜?沙子,可以用舌頭慢慢剔出來,可這米經水一洗,一斤米,可就沒了半兩了,你說,孰輕孰重?”
朱厚照這下沉默了,于是緩緩的低著頭:“好吧,本宮嘗嘗看。”
用筷子夾著一些煮爛的米粒入口,沒有一絲的滋味,也完全沒有粥水特有的香甜,反而更像……陳年的舊米,有一股餿味,!
朱厚照的眉頭深深擰了起來,下意識的就將口里的粥吐了出來:“這是人吃的嗎?簡直就是豬食!”
方繼藩這時倒是笑吟吟地看著朱厚照:“在漫長的一年里頭,就這樣的吃食,天下八成人的小半年,都得靠這個充饑,殿下方才這樣吐出來,若是放在尋常百姓家,爹娘早就將殿下抽個半死了。”
“現在……殿下再嘗嘗這土豆飯吧。”
朱厚照嫌棄地將那黃米粥移開了,他心里發誓,自己一輩子再不碰這等東西了。
他拿了筷子,反復的在袖口擦拭,似乎想將那黃米粥的味道統統擦拭個干凈,這才低頭吃了一口土豆飯,眼睛竟是突的亮了,隨口道:“真香。”
“好吃?”方繼藩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大叫:“太好吃了!香甜可口,人間美味。”
“殿下喜歡嗎?”
“喜歡!”
“大聲一點!”
“真香!”
這就是了。
方繼藩笑道:“殿下快用餐吧。”
朱厚照確實是有些餓了,饑腸轆轆,這土豆泥……現在吃著,竟覺得別有一番滋味,至少比那黃米粥,好吃不知多少倍,半斤土豆泥下肚,朱厚照不禁打了個嗝:“好撐。”
方繼藩心里,卻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