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方繼藩朝張信使了個眼色。
張信才恍恍惚惚的反應了過來,想起了什么來,他有些木訥,方繼藩提醒,才曉得該怎么做了。
于是張信忙跪在地上道:“臣……不敢居功,都是新建伯叫卑下做什么,卑下就做什么,功勞沒有,苦勞有一些。”
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再看看張信。
尤其是張信這未老先衰的樣子,心里不由萬分感慨。
土豆……可以在遼東和大漠中種植……
若如此,這可就是奇物了,倘若當真如方繼藩所言,沒有打折扣的話,遼東那兒,那么多的土地,可以產多少糧食?
有了糧,還擔心招徠不了流民?
安置流民……休養生息……征召軍馬……
作為一國之君,弘治皇帝已經從一個土豆想到了宏圖偉業。
隨即,他眼眸一張,震驚地看著方繼藩,他猛地想起了方繼藩似乎曾對他提到過徹底解決大漠問題的辦法。
天下無糧不可,天下無糧不定,天下無糧不安!
很久很久的,弘治皇帝才從這震驚中緩了過來。
接著,他直直地盯著張信,看著張信的面容,他無法置信,堂堂英國公之子淪為了這番模樣。
一下子,他就了然了。
為何……先是紅薯,又是土豆。
這哪里只是運氣,哪里只是……方繼藩是奇才這樣簡單。
而是因為,在這大明朝,固然有許多地方,朱門酒肉臭,有許多人出身就是富貴,含著金湯匙長大,不知民間疾苦。他們不但貪婪,同時也揮霍無度,他們殘民、也害民,他們目無法紀,視朝廷律法于無物,他們崇尚錦衣玉食,不知羞恥。
可是……
同樣也會有一群人,他們和前者有同樣的出身,可他們卻如方繼藩,如張信一般,凝聚在西山,他們只顧著低頭做事,他們在田壟之間,躬耕勞作,不尚奢華,心里懷著的,乃是天下。
到了西山,這一路來,弘治皇帝看到了許多的禁衛。
這些禁衛,無一不是出身良好,可弘治皇帝也看到,他們比之張信,可能要好一些,卻也個個膚色黝黑,一身污濁。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
他很意外地拍了拍朱厚照的肩道:“你的運氣比朕好!”
他恍然間,意識到,這天下從來不缺忠誠且愛民的人,即便他們出自高門,可依舊還堅信著,通過自己,可以改變這個天下。
今日……他竟發現,那作為主糧,可以在大漠和遼東種植的土豆,即便它能畝產三石、五石,都不重要,重要的卻是,他在這里,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