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的身影,最終漸漸的消失了,那一抹對他的微笑,卻是深深的印入了徐經的腦海里。
徐經吸著鼻涕,他早已不是那個風度翩翩,一塵不染的公子哥了,他狠狠的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也不顧袖口的污穢,卻再次提起了筆,臉上那哭的模樣如一個孩子,卻又不敢發出聲音,于是宛如嬰兒嗚咽一般。
他努力的拿著筆,雖是在高熱之下,依舊顫顫的寫下了歪歪斜斜的字:“吾或不久病死于此,吾死,船中勢必內訌,人間渣滓號便再無法返回故土,或葬身魚腹,或永世與故土相絕。不見恩師一百五十九日,吾……甚為想念,恩師曾有教授,做人最緊要的是開心,吾……吾……”
他本想說,自己一定會開心下去,可那好不容易忍下的淚水再次決堤而出,又是一片的淚流滿面。
海上的寂寞,是令人無法想象的,從煎熬到麻木,再從麻木至更加的煎熬,無窮無盡的絕望,又在偶爾間見到那么一絲絲的希望,這希望宛如一道光,卻總是稍閃即逝!
每一個返航的念頭,航行的越久,便對徐經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甚至無數次想要脫口而出,我們回去吧,我們其實已經完成了我們的使命,我有妻兒,有父母,有授業恩師,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他們,想知道他們此刻過的好不好,想知道……他們是否也有病痛。
可是……最終,他咬牙挺住了,因為他腦海里,總會想起那一句囑咐——一路向西,向西多探索一分,才可以開辟出新的路徑,才可使大明少走哪怕一丁點的彎路。
他支撐不住了,丟下了筆,虛弱無力地裹著被子,仰躺著榻上,渾身還是冷得瑟瑟發抖,他依靠在艙板上,開始咳嗽,氣若游絲的看著艙中那一小盞的油燈,而后露出一抹苦笑,或許……自己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
次日。
曙光初露,旭光從最天邊的海平線上緩緩冒出來,而人間渣滓王不仕號,依舊向西。
徐經的船艙里,照例還是傳來了他爽朗的聲音:“我親愛且忠實的畢生摯友王細作在哪里?”
過了半響,王細作笑容滿面的出現。
兩個已數月不曾洗漱過的人,各自咧嘴笑起來,牙里滿是牙垢和黑黃,可他們親昵的抱在了一起,用佛朗機人的禮節,相互親WEN,感受著對方的溫度。
“新的一天啊。”王細作感慨道。
“是啊!”徐經臉色發青,甚顯虛弱,此時卻遙遙的看著西方,他一字一句的道:“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