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新的城市,數十年前,安南攻占城國,將占城王都付之一炬,此后,安南人在原址建立了這座新城,這一路,到處都是稻香,王守仁等人驚奇的發現,哪怕要接近冬日,這里的天氣,依舊宜人,不只如此,第三季的稻子,因沉重的稻谷,而起起伏伏,隨風搖曳。
這哪里是西洋之江南,江南的稻谷,也不曾有三季啊。
不只如此,這里的稻子,明顯比之江南的稻子要低矮一些。
這顯然,是經過了長期育種的結果,傳聞之中的占城稻,不但早熟、耐旱,最重要都是,它低矮,對于稻谷而言,長得高,并不是好事,因為一旦大量的結了稻谷,因為過高,很容易稻桿被壓垮,最終稻谷不等人來收割,便已脫落,沒入泥濘之中,而越是低矮,越可以晚一些收割,使其完全成熟,谷粒飽滿時,方可獲得更高的產量。
王守仁頭里戴著交趾人特有的滕帽,這里天氣炎炎,不戴著遮陰的滕帽,實是吃不消。
占城的守將一聽提學副使來了,親自迎接,設宴,當日賓主盡歡,守將早已在城中騰出了提學行轅,可是王守仁卻是拒絕了守將的好意。
“吾來此,是教化交趾上下百姓,若在城內,在衙中,如何教化呢?交趾的百姓,九成以上,俱在郊外,不妨,這行轅,就在郊外吧,我看城西七里處,有一處村舍,它地處津要之地,不妨,我便在那里結舍,講授學問。”
“……”這守將有點懵。
這個副使,腦子有點不對勁啊。
可對于王守仁,守將卻是半點都不敢馬虎的。因為平西侯早就來了書信,說這是他的徒孫,敢怠慢了這位提學副使,抽死你。
守將便干笑:“只是,若在城外,安全方面,難以得到保障,當然,這占城百廢待舉,現在也沒有這么多規矩,一切都可便宜行事,只是……”
“無妨……”王守仁笑了笑:“每月送來一千斤糧食就可以了。”
次日,王守仁果然出現在了那村社,就在安村社外頭,和徒孫們忙碌了下來,他們買下了一大塊土地,暫時先建了一些草廬,住下,在這草廬之前,他們開辟了一塊沙地。
很快,在這清晨,便傳來了郎朗的讀書聲,王守仁帶著讀書人們練劍,騎射,讀書,偶爾,也會出現在村社里。
這村落不小,因靠近占城,人口巨大,附近還有一個集市,經常會有士人、商賈、僧侶過往。
王守仁的出現,對于這里的村民而言,是一件極稀罕的事。
他們知道安南已經亡了,也知道自己竟稀里糊涂的,成為了大明交趾都司的子民。
相對于那些不忿的士人,還有許多的舊貴,這些尋常的百姓,要顯得平和了一些,因為明軍駐扎在此,在他們心里,似乎和當初的安南人沒有什么分別。
這里是占城,許多人都自認自己是占城國的百姓,占城亡了三十年,雖經歷了兩代人,可當初的身份認同,并沒有隨之消除。
一開始,人們發現,這個奇怪的人在沒有阻攔的沙地里盤膝而坐,教授其他人讀書時,似乎并不會因為大家的靠近觀察,而對大家表現的反感。
他依舊還教授弟子們讀書,弟子們學的,也極是上心。
他們和許多村民,沒什么不同,讀完了書,這些弟子,便開始各自做農活,他們養了十幾頭豬,還有兩百多只雞,他們還喜歡騎著馬,在附近奔馳而過。
不過……他們更多的時候,是與世無爭。
好奇的人,開始蹲在沙地周圍,看著王守仁講課了。
王守仁見到了好奇的人,便帶著笑容,走過去,他是極聰明的人,這些日子,他出現在集市和人溝通,居然已經簡單的學會了一些占城的土語。
“你想讀書嗎?”王守仁看著這二十多歲的青年。
青年面目曬得黝黑,似乎是附近做工的,他看著笑吟吟的王守仁,嚇的逃之夭夭。
可王守仁無所謂。
他依舊還是老樣子,猶如進入了桃花源中的隱士,平和,且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