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絕大多數的農戶,一輩子都走不出縣城以外的地方,他們的認知,是何其的有限。
可偏偏……只一幕簡單的戲,便立即令他們生出了認同。
這是朝廷多少份旨意都做不到的啊。
朝廷曾經委派了多少的大儒,倚重了多少的士紳和讀書人,令他們教化百姓,可現在看來……此前所做的努力,花費的心血,竟還不及一幕戲。
百姓們終于安靜了下來。
他們的觀念,其實極為樸素。
只有好壞之分。
皇帝是好的,太子是好的。
而周家這樣的人,便是壞的。
若是再想要故作高深,去點化他們更深層次的東西,顯然這是徒勞。
而至于那些曾被朝廷委以重任的學官以及讀書人,指望這些高高在上,自以為清高的人去教化百姓,這幾乎是南轅北轍。
臺上的人此時又道:“陛下有旨,設京察使,會同京察為民做主,專門查的,便是周家這樣的人,大伙兒放心,到時若有什么冤屈,無人肯給你們做主的,便可至京察那兒上告!”
百姓們聽了,這京察二字,只在瞬間,便已深入了他們的心里。
“好了,下一幕戲,要準備開場啦,諸位鄉親,且先歇一歇……一炷香之后,開唱。”
人們開始竊竊私語,興奮的議論著前頭的戲。
就連那趙母亦拉著趙二的手,激動的道:“為娘親眼看到了臺上唱戲的呢,你瞧他們的衣衫,花花綠綠的,真是見都不曾見過的。”接著又說起那蒙冤的鐵匠和鐵匠之女,很是惋惜:“雖是平冤昭雪了,可終究人生不能復生,那姑娘,哎……”
隨即又絮絮叨叨的道:“虧得是皇帝圣明,不然,真的是有冤無處伸呢。”
其實臺下的百姓都在議論。
一場戲,并非只是單純的戲這般簡單。
它會形成一種效應,所有看過戲的人,未來的許多日子,依舊會津津樂道的議論著這戲,戲中的人物,會被反復的拿出來。
這便好像方繼藩的上一世,那鄉間沒有受過教育的老人們,你若是和他談當今世界的發展,他們在封閉的環境之下,或許對此懵然無知,可你若和他談包拯,他們便一下子了然了。
這等效應,會不斷的放大,最終深入人心。
而這一切……弘治皇帝都看在眼里。
弘治皇帝坐下,抿著唇看著四周,面上忽明忽暗。
身后,正是那翰林吳家旺,此時靠近了弘治皇帝的耳邊,壓低聲音道:“陛下,這……戲中不正是在暗示,這是陛下和太子殿下嗎?臣以為……這…這恐有不妥吧。”
弘治皇帝面無表情,沒有理會吳家旺,眼睛卻是落在方繼藩的身上:“繼藩,這戲文是何人所寫?”
方繼藩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樣子,道:“陛下,這是兒臣親自寫的,不過待會兒還有幾處戲,卻是讓人照著大致的劇情,委托他人所寫。至于這狗……,不,這位誰誰……你誰來著?”
吳家旺感覺自己受了莫大的羞辱,卻哪里敢造次:“下官吳家旺。”
“至于他說這演的乃是陛下和太子,陛下,戲子們可沒說,他們所穿的,也都是唐時的裝束,非我大明朝,再則說了,這戲文所唱之詞,都是兒臣親自核驗過的,斷不會有什么差錯,有什么不妥當?”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這區區的戲文,竟有如此之威。”
方繼藩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卻見劉健和李東陽也湊上來,他們二人覺得甚是震撼,也想來聽聽。
方繼藩看了劉健和李東陽一眼,卻是不客氣的道:“陛下,說來說去,劉公和李公口里雖說是愛民,可是……他們卻不知民啊。”
李東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