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上下,有數萬戶人,都是當初的流民,安頓于此,他們來自五湖四海,背井離鄉來此,現在……他們哪兒也不肯去了。
在這里,幾乎家家都穿戴著孝衣孝帽。
一個叫虎子的,前幾日還和讀書人發生了沖突,竟將人打的頭破血流,被當場抓住了現行。
像虎子這樣的少年郎,正是最年輕氣盛的時候,血氣方剛,以至被五城兵馬司‘請’了去,卻是飛球營的沈傲親自去將人從五城兵馬司撈了回來。
這樣的事,有很多。
尤其是一群少年人,簡直已到了瘋狂的地步,他們和自己的父輩相比,對西山有著更深刻的認同感,他們無論是出去在哪里闖蕩,若是被人問起,他們總能驕傲的說自己是西山人,并且暗示對方,自己似乎總和齊國公有著某些不可描述的關系。
齊國公的噩耗,是西山人無法接受的。
因而,這家家戶戶都是披麻戴孝,每一個門戶前,都自覺地掛起了招魂蟠。
弘治皇帝至西山之后,在百官的擁簇之下,趕到了靈堂。
他帶著幾個重臣進去,每一次邁入這里,弘治皇帝都有一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他總是難以接受這殘酷的現實,可這布置好的靈堂,卻無時無刻的都在提醒他,此時的他,遭遇了人生的悲劇,白發人送黑發人。
朱厚照和朱載墨早早就來了。
朱載墨穿著孝衣,和歐陽志、唐寅一起在靈堂下守孝。
方天賜年紀還小,由人抱著,只一味的哭。
朱秀榮在這靈位之下,面色憔悴到了極點。
弘治皇帝特意沒有讓蕭敬宣報,便是不希望打破這靈堂中的氣氛,也不愿這些本就形同枯槁,悲痛萬分的子女們來迎接自己。
弘治皇帝進來,與朱秀榮四目相對。
弘治皇帝的心,便又如刀絞一般,他連忙將目光錯開了,不愿見女兒那絕望的眸子,他什么也沒有說,作為君父,自是不必行大禮,只需捏幾炷香,表示對逝者的緬懷,就已是很足夠了。
方天賜本就在哭,沒人理他,此時見了自己的外父來了,仿佛一下子有了依靠,于是奶聲奶氣,含糊不清的道:“外父……外父……”
弘治皇帝低垂著頭,聽著這叫聲,心都要碎了。
這孩子尚且還不知他沒了爹,等他將來明白過來,想來也已忘卻了今日這一幕。
“繼藩啊繼藩……”弘治皇帝喃喃念道:“朕……又來瞧你了,朕為天子,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現在想來……真是個笑話,人世間的酸甜苦辣,便是天子,亦都要嘗個遍,痛哉、惜哉,為何這世上,總有難全之事,朕現在終于懂了先皇帝,先皇帝在時,每日沉湎于求仙問道,孜孜不倦,想來……這是因為他也曉得,人世間總有許多無奈何之事吧。”
弘治皇帝說罷,看著靈堂,久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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