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對于劉健而言,任何關乎于新鮮的東西,都是極力的規避的。
他們早已被磨平了菱角,變得圓滑,奉行的,乃是中庸之道,對于新東西,敬謝不敏,更不愿意去嘗試。
可這些年來,當一次次的現實告訴他們,某些新東西于他們有大利,于是乎,這思維也自然開始轉換起來。
他們在現實里,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墨守成規,固然不會出錯,可也難有建樹。
這天下一點一滴的改變,也令他們開始察覺到,新鮮的東西未必是壞的,甚至是好的。
人有了這個認知,自然也就不再排斥了。
甚至……革新已成了許多人掛在嘴巴上的事,這不但時髦,而且在人的潛意識之中,就仿佛是在說,但凡是革新,便是好的。
劉健決心見一見這些銳意進取的地方官員,這對于尋常的父母官而言,不啻是一個信號。
要知道,地方父母官,許多人一輩子可能都只拘泥在地方上,難有出頭之日,畢竟他們距離中樞太遠太遠了。
能得到內閣首輔大學士青睞的人,當然大有前途,于是那些不甘心于默默無聞之人,自然而然會想方設法的去打聽,為何他們獲得了首輔大學士的青睞,明白了他們在地方上的所作所為,自然也就不擔心沒有人去學習效仿了。
上行下效,即是如此。
劉健此后呷了口茶,此事暫時擱置一邊,他深深的看了李東陽一眼,說到了另一件事上,道:“賓之啊,那一份彈劾奏疏,你如何看待?”
其實,李東陽一直都在規避那份彈劾奏疏的問題。
現在劉健親自問起,讓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他道:“此事關系太大了,我是不信那魏國公反的,可外間都在謠傳魏國公要反,這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朝廷能置之不理嗎?陛下想來也為此而煩惱,倘若這背后當真是有人指使,那么劉公明鑒,這個指使之人,一定是個極高明的人啊。”
劉健皺眉道:“你繼續說下去。”
“構陷魏國公謀反,那么江南一地定會人心惶惶。尋常百姓會害怕,商賈們會戰戰兢兢,這江南的諸軍軍將,難道不會惶恐嗎?畢竟……多少軍將和魏國公有牽連,誰敢保證,這不會牽累到自己?可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這里頭最可怕之處就在于,沒有人敢于保證魏國公沒有反心,也絕不會有人,會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給魏國公作保。就說我吧,若是陛下問起我來,我敢說魏國公一定不會反嗎?倘使這萬一反了呢?”
劉健聽到此處,不禁頷首點頭。
這也是歷朝歷代以來,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難題,君臣相疑,一旦起了頭,便沒完沒了。
當今陛下已是仁厚了,可關系到了祖宗社稷,能等閑視之嗎?
李東陽又道:“而這里頭還有一個殺招,可謂是極兇險,劉公想過沒有,我等即便不想導致這樣的局面,于是紛紛為魏國公作保,都說魏國公絕不會反,那么結局又是什么呢?”
劉健一愣:“你的意思是……”
“想想看,這內閣大學士,甚至是朝中這么多的大臣,都為魏國公說話,陛下會不會想,這魏國公已是世鎮南京,歷經數代,百五十年,舊部遍布天下,且朝中這么多人為他說話,這又會不會令陛下恐懼呢?所以某種程度而言,沒有人為魏國公開脫,魏國公的處境便岌岌可危,可若是有人為他開脫,這魏國公反而又陷入了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