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心想,可真是為難人啊,本來他不想過早闡述心學的思想,因為他現在在儒學界尚未站穩腳跟,要等他著書立傳后,有了名氣,才好去提出一些新的理論思想,歷史上的王守仁便是這么做的,若現在就提出一些“謬論”,根本不能為世人接受。
沈溪現在,就好似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
水淺,可以繼續往前走幾步,若水深,退回來也可,但一定不能走得太急,免得陷入湍流而不能自拔。
沈溪可不敢直接否認朱熹的理學,而是要用眼前這些人的腦子,去思索和探討理學中一些不合理的問題。
引發思考,是轉嫁矛盾的最佳方式。
“諸位若問在下為何會有此念,全在于天理自在人心,諸位以為然否?”
沈溪問出問題,讓在場之人來回答。
問的是“天理自在人心”,這觀點聽起來好似沒什么錯誤,就連朱熹說的格物致知,也是要用心、用思想去格物,而不是用嘴或者身體。
“然也。”在場之人紛紛點頭。
沈溪得到這個答案,其實就可以引申開來說,因為在這個時代,“心學”尚未最后定型,沈溪所提出的乃是一家之言,同時也是能引發儒學界思考的一個問題,用心去格物的結果,是格到窮盡更重要,還是回歸本心最要緊。
朱熹的程朱理學其實并沒有錯,但只是因為思維的局限性,令理學出現一定的漏洞。
若是讓后世的科學家去探討這個問題,到底科學是用心想出來的,還是去窮盡探索出來的,那一定是不斷探索而知,非要說用心,最多是回歸本心后窮極一切來探索真理。
其實二者本無區別,只是被心學混淆了概念。
不能說王陽明是投機主義者,但至少他準確把握了理學的漏洞,將自己的理論發揚光大。
沈溪繼續道:“在下以為,格物之時,當回歸于本心,心中無善無惡,勿以私心和物欲蒙蔽本心,先致良知,后格物,方能致知,作學問。”
沈溪這次很聰明,他沒有抨擊朱熹的理論,只是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讓大家去思考,這樣到底有沒有道理,若你們覺得不可取,那我不往下說就行了,若你們覺得有道理,我也不深究,這問題差不多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我的思想就是,要格物,先致良知,至于是否跟程朱理學相沖突,那是你自己思考的問題,你不能把你理解的觀點強加到我身上,說這是我傳達給你的。
確切地說,陸王心學之所以能成為一套與程朱理學相抗衡的理論,而且在后來者的位置上逐漸發展壯大,有其足夠的理論基礎和人心所向,就好似沈溪所提出的這個觀點,就算有人覺得不妥,但卻找不到理由來駁斥。
沈溪說的是用心來格物,格物是建立在無善無惡的基礎上,難道不對嗎?
但聽起來怎么都覺得像是空談,既然所有真理都在人心之中,那人人都是哲學家、理論家和科學家,還要一代一代的人去探索干什么?
可這年頭最大的問題,是沒有科學這門學科,就算是“格物”,目的也僅僅是刻板教條地讀書學知識,沒人會想到,若我停留在心學這個基礎上,世界科學的發展可能會處在夜郎自大停滯不前的地步,這不是當下學者所要思考的問題。
這年頭的人,考慮的不是人類如何進步,而是如何凌駕于別人之上,做人上人。這就是時代心學能壯大的根本原因所在。
“有理,有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