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道:“在下奉皇命而來,之后又要回鄉省親,在汀州府城和寧化縣城兩邊走,再加上需要回桃花村祭祖,路上無太多時間耽擱,還是及早動身好。”
玉娘嘆道:“沈大人如今不但順利完成皇差,還大敗佛郎機人,回到京師后,必然加官進爵。可惜奴家……卻可能再也無法回京。”
“玉娘此話從何說起?”
沈溪說到這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可惜茶水是涼的,只得放下,“玉娘到底肩負何等差事,還是說來聽聽,若在下能幫忙,自會盡力相幫。”
玉娘隨沈溪一起到的泉州,平日二人很少見面,但玉娘由始至終都未離開過泉州城,這說明,朝廷在泉州有眼線,玉娘只需要將情報收集整理,并不需親自前往調查。
玉娘道:“事到如今,奴家不再隱瞞。奴家此行任務,最重要的便是沿途護送沈大人,這是劉老尚書特別交待的,確保沈大人跟佛郎機人順利完成邦交……除此之外,奴家還要調查泉州地方百姓抗糧之事。”
關于玉娘說的前半段,沈溪不怎么相信,玉娘最多是順帶陪同他一起南下。至于“抗糧”的事情,沈溪還是第一次聽玉娘說及。
“玉娘詳細解說一二,在下看看是否能幫上忙……”
玉娘將事情大致一說。
原來頭年秋糧入庫后,朝廷曾派員巡查南方各府縣糧倉,這是劉大夏履任戶部尚書后的“新官三把火”之一。
調查的結果,南方許多糧倉都沒滿,本來劉大夏并未覺得如何,只是對地方有所督促。但讓人驚訝的是,泉州這里糧倉不但充盈,而且還有富足,張濂特意向朝廷申請多建兩處糧倉。
地方官為了應付上差,通常是會做一些表面文章,劉大夏認為,這是張濂為了表示他政績卓著的一種方式。
隨后不久,便發生泉州百姓“抗糧”事件。張濂在對朝廷的奏報中,說地方百姓不交稅糧,發生暴動,泉州知府衙門及時派人鎮壓后,將犯事賊首就地格殺,百姓已恢復常態,事情就算揭過去了。
朝廷并未細究,因為這案子看起來波及不大,本來福建個地方的少數民族叛亂很多,兵部只是將這案子當成一般的暴亂處理,不但沒追究,還予以嘉獎。
劉大夏卻覺得不對。
既然去年秋糧入庫后糧倉充盈,怎會發生抗糧事件?而且就算地方上有暴亂,也該是由軍隊解決,你一個知府有什么權力派兵?
但此事已經平息,劉大夏又不能親自到福建調查,涉及其他衙門事情還不能張揚,正好趁著沈溪到福建公干,派玉娘前來調查事情真相。
沈溪聽完這些,會意地點了點,問道:“那玉娘到泉州后,查到了什么?”
玉娘道:“泉州糧倉的確裝得滿滿的,不過這卻是地方官府做出的假象,大多數糧食都是從商家和士紳手中借來,需要用糧時便到糧庫支取,其他時候必須將手中余糧存入糧庫。不但府縣兩級衙門有意隱瞞,就連巡察御史也被收買,有意向朝廷瞞報實情。”
“這兩年,泉州相繼遭遇颶風和蝗災,土地歉收,百姓無法交足稅賦,到官府說理,卻被打死打傷四十余人,此案便是所謂的‘抗糧’。”
沈溪點了點頭,案子其實并不復雜,說到底,是張濂在泉州一手遮天,既想撈錢,又要搞政績,所謂上下都不耽誤。
在大明,這種官員并不少見,張濂不是唯一,類似的贓官數不勝數。
沈溪幽幽一嘆,大明不就是亡在大災后為維持“遼餉”稅賦居高不下上嗎?
沈溪心想,玉娘既然調查得如此清楚,那就應該向上司匯報,亦或者斷然對張濂采取強制措施,眼下玉娘愁容不展,只能說明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