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讀書人,對李東陽的崇敬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但沈溪卻保留辯證的看法,認為李東陽在很多事情上,并不能做到秉公論斷,諸如自家娘子謝韻兒家里的劇變,便是李東陽用手上的權勢壓人。
至于說歷史上對李東陽在正德初年“忍辱負重”的評價,在沈溪看來是變相的“助紂為虐”,李東陽在正德初年是保下了一些文官不被迫害,但那只是他同派系的人,一些為他不容的大臣則被放棄,甚至是變相加害。
在劉瑾倒臺后,公論內閣中的“閹黨”是焦芳,但焦芳并非首輔,根本做不了主,真正的“閹黨”之首非李東陽莫屬。
只是時代需要英雄,需要一個清正廉明忍辱負重的楷模,所以李東陽才會被歷史塑造成為正直之臣,歷史記住了他的功績。
李東陽在前,沈溪在后,二人抵達乾清宮大殿,此時文武大臣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大殿內只剩下寥寥數人。
弘治皇帝甚至沒留常侍在身邊,太監中唯有蕭敬一人,燭光陰影中身形略顯佝僂的那位是謝遷,除此之外就只有張懋、劉健和張鶴齡陪同,連馬文升等六部尚書也都離開乾清宮,沈溪不知他們是到別處等候傳見,還是說已經回家。
“陛下,沈溪帶到。”
跟旁人稱呼沈溪“沈翰林”或者是“沈大人”不同,李東陽直呼沈溪之名,因為李東陽曾是沈溪會試時的主考官,殿試時又擔任閱卷官,等于坐定沈溪師長的身份。
科舉中“座師”的身份相當崇高,沈溪見了李東陽必須得恭恭敬敬稱呼一聲“李先生”,但沈溪卻不想把自己歸為李東陽一黨。
沈溪趕緊行禮問安:“微臣沈溪,參見陛下。”
這是沈溪第二次在議論國家大事的時候面圣,之前一次是在他領東南三省督撫出京前,那時是朝議,規格要比現在隆重許多。
如果只算面圣,次數那就多得連沈溪都快記不清了,畢竟他是東宮講官,以前還身兼日講官,曾出席過經筵日講,還有皇帝對太子的日常考校,或者是在擷芳殿見到朱祐樘夫婦去看兒子……
朱祐樘笑著點頭,臉上的笑容凄苦中帶著一點欣慰,抬手道:“沈卿家請起!”
皇帝如此和顏悅色,沈溪心中猜想,禮下于人必有所求,皇帝沒必要跟他一個臣子客氣,公事公辦即可。如果皇帝對某個人禮遇有加,那一定是要讓人覺得皇恩浩蕩,接下來的節奏,就是安排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讓其完成。
朱祐樘沒說什么,贊揚了一下沈溪的功績:“……沈卿家遠行東南,歸來后,恰逢朕身體不適,難以接見,近來朕病情剛有所好轉,又因西北戰事操勞,每日殫精竭慮……咳咳,實在是力不能支!”
這話說得非常凄涼,好像皇帝手底下無人,需要臣子主動站出來幫皇帝“分憂”。沈溪只能按照套路出牌,行禮道:“微臣愿為陛下效力。”
“不用不用,朕身邊,有張老公爺、劉少傅、李大學士、謝先生,還有國舅……”朱祐樘把在場的人都提了一遍,最后才記起張鶴齡也出席了……或許在弘治皇帝心目中,張鶴齡這個小舅子只是湊數的。
皇帝沒提蕭敬,因為蕭敬屬于家奴,做得再好也不需要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