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實不相瞞,當初拿到您的銀子,小的本想早些離開御馬監,不再做那些閹人的狗腿子,但實在不巧,那會兒小人看上一個落罪的大戶人家小姐,姿色氣質俱佳,讓人實在難以……忘懷,小人不知怎的就豬油蒙了腦子,拿出所有存銀來打通關節,好不容易把人給買了下來,如此一來戶部就回不去了……”
幾杯酒下肚,彭余開始跟沈溪倒苦水。
就好像當初彭余跟沈溪見面時的光景,彭余因為工作的緣故,非常健談,他就是靠嘴皮子當說客,把一樁樁生意做成的。他交游廣闊,結交的都是各衙門中下層官員,這些小人物并非是沈溪能接觸到的。
沈溪笑道:“看來你為了美人兒,不得不留在宮里做事,我完全可以理解……這位大戶千金,現在何處?”
“嘿嘿。”
彭余笑道,“當然是娶回家了,小人或許是受到大人的鼓舞,才得享艷福……賤內善解人意,自小讀書識字,氣質高雅,貌美如花,跟小人原不是一個階層的人,沒想到最后卻走到一塊兒……”
話匣子一經打開,彭余便沒完沒了,很多都是家長里短的東西,沈溪不想知道的,彭余也一股腦兒吐露出來。
沈溪任由彭余傾訴,良久后好像突然記起什么,問道:“彭兄弟,可還記得當日為救人,刑部大牢中燒死的那個婦人?”
彭余一怔,神色變得緊張起來:“大人何故問起那女人?事情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沈溪道:“我依稀記得,那婦人患上肺癆,即將不久于人世,這些情況不知是你們偽造,還是確有其事?”
彭余苦笑道:“大人,這個小人就不清楚了,小人畢竟不是在刑部做事,對于當日的情況,也是聽刑部的人說及,不過那婦人生病應確有其事,至于是否不久于人世……恐怕只有問當事人才可知曉……說起來這幾年,刑部大牢吏員已換了好幾茬,想找也未必能找到人。”
沈溪觀察彭余的神色,見對方不像是說謊,當下道:“這婦人,我有些印象,病情確實嚴重,不過好像不是肺癆,而是被人用刑折磨所致……你可知她犯了何罪?”
“不知。”
彭余搖搖頭,一臉茫然。
沈溪再問:“我記得,那婦人有個女兒……當初牢房中那婦人因換監號最終被火燒死,卻不知她女兒去了何處?”
彭余蹙眉思考,半天答不出來。
沈溪問道:“怎么,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嗎?”
“大人,時過境遷,小人確實有些記不太清楚了,但依稀記得,小丫頭被送去了教坊司,不過這都過了許多年……應該是弘治十五年的事情吧,轉眼已過去五年,早出落為大姑娘了,大人要找她?”
彭余好奇打量沈溪,不明白這位貴人為何要打聽這些。
沈溪嘆了口氣,低下頭惋惜地道:“五年過去,我始終心緒不寧,為救人而害人,終非好事……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自問做事無愧于天地,但在這件事上,還是有所遺憾……”
彭余這才知道沈溪的用心,勸說道:“大人不必掛懷……大人本意是為救人,而那婦人又命不久矣……小人聽說一件事,那婦人在牢中受了不少苦,曾經幾次尋短見,后來又重病纏身,根本沒有勇氣活下去,大人給了她一次成人之美的機會,豈非善舉一樁?”
沈溪對于彭余的強盜邏輯無法信服,在他看來,這件事始終是自己做錯了。
他現在想要彌補遺憾,嘗試著做些什么。
沈溪道:“彭兄弟,這么說吧,我想讓你幫忙打聽一下那小姑娘的下落,如果她還在教坊司,我設法把她贖出來,過上普通人的生活。當初我去探監,依稀記得那小姑娘大約六七歲,也就是說,到現在她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就算人在教坊司,應該只是做打雜的事情……你能幫我調查清楚嗎?”
彭余稍微甩甩頭,讓自己頭腦清醒些,隨后用一種難以理解的目光望著沈溪,最終點點頭:“既然大人說了,小人一定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