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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漫漫,沈溪享盡溫柔,不過在一切平復后,他心中百念俱雜,一時無心睡眠,干脆起身穿好衣服,來到窗前的書桌前坐下。
沈溪對未來的規劃更像是自找麻煩。
他前半生宛若浮萍,在考學和做官中四處奔走,下半生似乎還要繼續當浮萍,給自己帶來麻煩的同時,還讓身邊人跟著一起吃苦。
“老爺最近好像心事越發多了。”
惠娘半夜醒來,發現沈溪不在枕邊,側頭一看,沈溪端坐于書桌前,背影蕭瑟。惠娘擦了擦眼睛,心頭好奇,干脆披了件衣服到身上,起床來到沈溪身后,發現他手執毛筆面對孤燈,面前一張紙卻空空如也,于是好奇地問了一句。
隨即惠娘在沈溪身邊的凳子上坐下。
萬籟俱寂,兩人能清楚聽到外面的風聲,中秋節過后,天氣變得冷起來,即便在江南地界也能感受到一股浸人的寒意。
沈溪道:“趁著晚上安靜時想想事情,總歸能把混亂的思路給理出頭緒來。”
惠娘搖頭:“老爺是擔心未來清繳倭寇的戰事,還是說想就此退隱山林?總覺得老爺不太熱衷朝事,本來依照陛下的寵信,老爺可以在朝堂只手遮天,做一個無人可及的權臣,但老爺好像有意避諱這些事情……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沈溪笑著搖頭:“當個權臣有什么好,只手遮天的結果意味著成為別人的心腹大患,一時間或許能保持地位,但若是長久的話……最終只會落得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惠娘望著沈溪,基本能理解沈溪這種心態,當了官卻不想背負太多東西,最后只能在很多問題上選擇逃避。
“但現在朝廷的情況,已不容許老爺繼續逃避……老爺已有足夠的聲望和地位,若是謝閣老退下后,老爺難道還不站出來主持朝局?沒有老爺,怕是這世道都要亂。”
惠娘的話蘊含深意,因為她很清楚現在的皇帝有多胡鬧。
朝堂的穩定建立在沈溪和謝遷等人治理的基礎上,一干文臣將司禮監的權力壓到了最低點,但若將來發生變故,比如說謝遷退下來,或者沈溪致仕不干,朝堂肯定會出大亂子。
正德皇帝的性格決定了這是個容易出權臣的時代,朝堂很容易被人掌控,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不會是少有跟朱厚照接觸的朝中大臣,而是皇帝近臣,比如說張苑以及未來司禮監掌印的繼任者,又或者是江彬和許泰之流。
沈溪道:“這世上少了誰都能運轉,就算我能幫朝廷做一些事,也并非必須,我不會想若有一天自己離開朝堂會發生什么事。不管少了誰,大明依然會運轉下去,未來幾十年到幾百年都未必會有變化。”
“是這樣嗎?”惠娘臉上滿是迷惑。
沈溪嘆道:“一個王朝維系的時間太久,需要幾代人連續發力才有可能發生一點變化,僅憑我一人很難做到這一點……若強行改變,意味著我與世俗格格不入,無論這種變化是對是錯,歷史或許都會將我歸類為罪人。”
惠娘聽到這番話,忽然意識到沈溪的情況比她預想中更加嚴重。
“難道老爺如此便放棄了?”
沈溪無奈搖頭:“這新城,算是我的一次嘗試,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進行變革,既然在大明地界很難做到,那就在國境內開辟一處不同于其他城鎮的地方,做一些試驗,不過現在看來……應該是失敗了。”
“老爺做得很好啊。”惠娘并沒有覺得沈溪建造新城失敗了,反而覺得非常成功。
沈溪道:“你看到的,只是這座城市表面的變化,這里的街道跟百姓的生活方式,跟普通城市里的人有很大的區別,工人的比重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大。但你要知道,這里還是要嚴格按照大明的規矩來,即便我想有所改變,接下來陛下駕臨,御史言官會對我所做出的改變說三道四,最后逼著我將一切改回原本的模樣。”
惠娘搖頭:“老爺是擔心陛下到來,會推翻老爺最初的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