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以皇帝的身份,親筆把大明積弊的第一個定為“黨爭誤國”,等于釋放了令人極為不安的信號。
黨爭從萬歷朝開始,東林、浙、齊、楚、宣、昆等黨派林立,你爭我奪,這是誰都清楚的事實。
但將其與誤國聯系起來,并列在大明之弊的第一位,這帽子扣得可是不小。
而從黨爭中皇帝的態度來看,一般都是冷眼旁觀,把握平衡,并不會直接介入其中。
袁可立不知道少年皇帝要如何插手,是扶一派壓一派,還是手握皇權,掀起驚濤駭浪。
他猶豫半晌,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會試之后,本官當晉見圣上。朝堂動蕩,非國家之福。”
徐光啟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圣上年少,或是有些操切,但也是急于求治,欲振作國勢。”
相對于袁可立的擔憂,徐光啟要差上許多。
作為大明官場的“異教徒”,這幫結黨營私、攻訐異己的“正人君子”可沒少給他苦頭吃。
圣上要振作朝政,要消弭黨爭,這很好啊!急是急了點,年輕人嘛,可以理解。
袁可立看了一眼“徐保羅”,苦笑搖頭,不和這個信了什么天主的家伙爭辯,命差人發出試題。
徐光啟不以為意,正襟危坐,開始批閱試卷。他主要就是看那份古代版的“求職簡歷”,八股文章啥的,讓別人去批好了。
圣上這招兒甚是高明啊,看似沒有大改科舉,但取才標準已經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變化。
看這舉子,竟通水利,哪怕八股、經論狗屁不是,圣上亦會錄取大用吧?
嗯,嗯,這個舉子更是人才,讀過《神器譜》,喜好器械制造,還吐槽了三眼銃。
這個家伙就扯蛋了,特長嘛,你說你嫉惡如仇、持身極正,要做一清流言官,匡正時弊、彈頦貪官污吏。
合著你的專業就是噴子,除了一張嘴,啥也不會。
徐光啟撇嘴,把這卷子扔到一旁。
考場內,試題公布,毫不意外地引起了舉子們的驚詫和騷動。好在都是小單間,什么表情,什么震驚,也是自己的事情,沒人瞅你。
黨爭誤國?!
這個結論其實并不新鮮,殷鑒不遠,宋朝滅亡就可以作為教訓了。
所以,明朝在初期,對于朋黨問題是高度警惕,且重懲不貸的。
朱八八在《大明律》中就明確規定:“在朝官員交結朋黨,紊亂朝政者,皆斬,妻、子為奴,財產入官;凡諸衙門官吏,若與內宮及近侍人員互相交結,漏泄事情,夤緣作弊而符同奏啟者,皆斬,妻、子流三千里。”
為避免朋黨,朝廷對官員的管理也很嚴格,除科道監察外,還強化了宦官干政,使官僚體系與內官體系相互制約。
此外,不設宰相,以避免專權;臺諫可風聞言事,強化監督;監察官品秩低,卻賦予重權,挑撥官員之間互斗……
但規定的再好,封建體制下也會漸漸廢弛。沒辦法,制度缺陷,皇帝缺陷,種種因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明末黨爭失序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