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又靈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透亮的瞳仁映出她的影子,像松針的光影掠過琥珀。
他向來不愛說話。
但沒有人會因此嫌棄他寡言無趣。
小護士看了看少年拿著東西的手,美滋滋的幫人去推門,殷勤的像平日里最被她不屑一顧的追求者。
江又靈習以為常的道了謝,語調和以往的千百次一樣模式化,然后便走了進去,第一眼就看向他的阿婆。
阿婆閉著眼躺在雪白的病床上。
他走近幾步,直到可以聽見對方均勻的呼吸聲,又看了眼床頭擱著的監測儀,顯示屏上光波起伏正常,才松了口氣。
看他似乎站在床前發呆,守了一夜的叔舅迎上來,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說:“孩子,辛苦你了,不過也別太擔心,醫生說應該沒多大問題。”
江又靈心不在焉的點點頭,只是一邊放東西,一邊睜著眼睛,直直的看向掛在架上,不時翻起一陣氣泡的輸液瓶。
透明的藥液一滴滴落下來,寂靜的淌進針管里,連向老人的靜脈。
他碰了碰老人連著針管的手,有點涼。
于是小心翼翼的將那只青筋凸起,滿是褶皺的手移到自己溫熱的手掌上,又用另一只手虛虛攏住。
抬頭看向阿婆蒼白干瘦的臉龐,江又靈突然發現,原本骨架高大身體硬朗的阿婆,不知什么時候縮了水,整個人陷在白的扎眼的病床里,竟顯得格外的“小”,干瘦的幾乎只剩下一團。
旁邊的叔舅嘆了口氣,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敷衍,只有唏噓。
一個才十四歲,剛上高一的孩子,碰到這種事不慌的六神無主已經夠難得了,還能要求什么?
他摸摸口袋,摸出個壓扁了的煙盒,手頓了頓,又放了回去。
沉吟一下,走過去拍了拍江又靈,轉著連向門口示意一下。輕聲說:“跟我出來一下。”
江又靈遲疑了一秒,輕輕放下阿婆的手,靜靜的跟著出去。
還是先前那條走廊,這時候門都關上了,整個過道細細長長的,更陰沉了幾分。
叔舅沒停,一直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從煙盒里抽出支煙來,也不點,就用熏黃的指頭夾著。
外頭雨已經停了,半荒的草坪和花壇里上有蛙聲,隔著發黃的玻璃傳到走廊里。
“叔舅,昨晚謝謝您了。”
走在前頭的中年男人眉頭一皺:“什么話!你阿婆也是我姑媽!”
江又靈不為所動:“您也有您的事。”
男人手頭的煙抖了抖,回頭瞪了眼:“再有天大的事,也沒你阿婆命重要!又不是外人,都是親戚!能幫就幫!什么麻不麻煩的!”
江又靈眼中略微波動,“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到了院子里,男人咔嚓一下把煙點上,抽了兩口,煙霧繚繞里瞇著眼,把手機遞過來:“拿著,知道你媽電話吧?
他愣了一下,接過手機,遲疑的點點頭。
叔舅又抽了口煙,臉上縱橫的溝壑鄒成一團:“我尋思啊,你阿婆生了這么大的病,就你一個也不是事,給你媽打個電話,最好讓她回來趟。”
江又靈有些猶豫。
男人嘆了口氣:“這也是為了你阿婆好。”
江又靈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喂……”
他張了張嘴,但“媽”這個字到底太過陌生,一時間沒能叫出來。
“是我。”江又靈在電話這頭嘆了口氣,平靜的眼睛里涌出些莫名的情緒:“嗯…有事,阿婆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