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梁吏終日捕魚,為官府提供魚獲,現在額外捕捉一些烏鱧,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柳偃不認為這有什么不妥,但現在鬧出“魚腹藏書”,麻煩就來了。
這件事必然上報朝廷,到時候他可能會被清流譏為牧守地方不恤百姓,以至于為了一飽口福,逼得一尾得道之魚“舍身飼虎”。
若有如此譏諷,真是太難聽了,就算把李笠‘正法’,這譏諷卻不會消失。
柳偃出身名門河東柳氏,又是天子女婿,不能接受這樣的聲譽污點,所以很快就有了計較。
這帛書到底是誰寫的,實際上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達天聽后,天子想要什么真相。
柳偃正琢磨間,堂下官吏們看了魚腹詩,一個個驚訝不已,同樣為這首七言詩的內容震撼,細細品味著其中意境。
都在琢磨:是魚寫的?是人寫的?
梁國崇佛之風興盛,誰也不敢否認游魚能夠得佛法點化,由此得道、修因果,但也不會想不到有可能是眼前這魚梁吏搞鬼。
片刻后,柳偃征詢幾位主要佐官的意見。
幾位佐官都知道烏鱧之役因柳偃而起,但他們也不認為是什么大事,畢竟事出有因,況且士族子弟、當朝駙馬想吃些烏鱧,這算什么事?
結果卻出了“魚腹藏書”,這突發事件無法遮掩,所以得趕緊“亡羊補牢”,把壞事變好事。
事情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知道后,想要什么真相。
當官的人都不會是蠢貨,幾位佐官想通利害關系,一起陳情,建議應了魚腹詩作者的請求,免了烏鱧之役。
這是做臺階讓上官好表態,沒有誰不長眼,敢這時候擠兌上官。
佐官們如此識相,柳偃很滿意,思索片刻,看向李笠,緩緩開口:“李笠。”
等得有些無聊的李笠,聞言趕緊回答:“小人聽令。”
柳偃溫和的說:“你既然有得道之人托夢,那本官必然從善如流,烏鱧之役免了,本官斷你無罪。”
出了一身冷汗的吳吏曹,聽了內史的話,只覺死里逃生,幾乎喜極而泣。
從一開始就緊張得不行的劉德才,聞言長吁一口氣,心中感慨:老李呀,你家可躲過一劫了....
一切如計劃開始、發展、結束,李笠準備的驚喜,確實讓郡廨上下‘驚喜’不已。
但他不忘行禮,向上官叩謝。
佐官們齊齊稱贊“府君英明”,柳偃點點頭,又說:“來人,將這尾烏鱧好好...送到寺里,好好安葬。”
“至于已經交上來的烏鱧,活者悉數放生,死者,一并送入寺里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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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陽城南,鄱水邊上碼頭一隅,一艘小船上,李笠和兩個發小蹲在船篷遮擋的船艙里,看著眼前一小堆銅錢。
李笠面色平靜,梁生和武祥卻很激動,面前的銅錢,為賣魚所得,共計九百六十文,總重約十二斤。
賣的魚是什么魚?烏鱧。
昨日,李笠釣了不止一尾烏鱧。
今日,他帶著一尾烏鱧進城‘送驚喜’,讓梁森和武祥留在城外,駕船在鄱水上游蕩,把剩下的烏鱧全都賣給過往客船。
冬天難見烏鱧,而烏鱧大補,所以即便售價比夏秋時高,梁森和武祥手里的烏鱧也不愁賣,很快就把魚賣光了。
賣魚所得,共計九百六十文,這就是李笠給發小們的驚喜。
李笠撥了撥銅錢,低聲說:“你倆辛苦了,一人分三百文。”
話音剛落,武祥、梁森瞪大眼睛,看著李笠的目光,滿是不敢相信:“寸鯇,這、這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