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侯蕭淵藻領軍出擊,目的是在句容和延陵之間扎營,掣肘東面晉陵敵軍。
晉陵,是從京口進入三吳的門戶,如今已被逆賊攻占,若蕭淵藻這萬余兵馬在句容和延陵之間扎營,會讓敵軍寢食難安。
于是,無法肆無忌憚進攻三吳,得分兵防御。
單純的對峙,無法真正掣肘敵軍,所以需要一場勝仗來證明官軍的實力,讓敵軍不敢小覷,必須調撥大量的兵馬在延陵一帶布防。
為了吸引對方來戰,才有了李笠‘一月兵’的花樣,開戰后,‘增馬變騎兵’效果不錯,打了大勝仗。
問題是,戰前大伙都認為打勝仗有把握,卻不太可能打個酣暢淋漓的‘大捷’,張鋌也不敢這么樂觀。
結果,李笠及部曲的表現極其‘夸張’,居然把敵軍打崩,不僅步兵潰散,連騎兵也被擊垮,所以官軍俘獲無算。
張鋌認為,這個大捷的消息傳回京城、天子和朝臣們得知后,恐怕心態會起變化。
“李郎,三吳乃富庶之地,世家高門,士族寒族,權貴官宦,都在三吳有田產、別業、莊園。”
“之前,逆賊破京口,進攻三吳,官軍無力制止,只能先保建康,朝野內外,不好多說什么。”
“然而,此次我軍大捷,就會讓許多人,盼著我軍繼續東進,最好能又打一場大捷,迫使逆賊收兵晉陵、曲阿,此即‘圍魏救趙’之策。”
“圍魏救趙?”李笠喃喃著,張鋌繼續說:“對,多少人的家產,都在三吳之地,多少人的親朋好友,尚在三吳各地。”
“逆賊肆虐,多少人的財產和親人受到威脅,之前,官軍無力出擊,沒把握野戰克敵,如今,我軍一場大捷,會讓多少人充滿期待?”
“天子之前聽取了李郎的計策,要先保住建康,等到勤王軍抵達,兵力充裕后再出擊。”
“但是,這場大捷后,朝野上下可能會有錯覺,覺得西昌侯多年宿將,李郎年少有為,老少搭檔,正奇結合,若繼續東進,必能再有斬獲....”
“斬獲?怕不是被對方斬獲!”李笠嘟囔一聲,面色凝重起來,覺得張鋌的擔心極有可能變成現實。
然后繼續說:“我軍兵力不過萬余,今日打勝仗,是有心算無心,對方吃了虧,必然全力應對,接下來,就只能在此結寨硬扛,還東進?”
“東進,糧道就會變長,我們在這里,背靠句容,還有運瀆,離建康也不遠,一旦被圍,苦苦支撐也能等到援軍。”
“若東進,糧道容易被斷,一旦被圍,內無糧草,外等不到援軍,因為能野戰打硬仗的官軍,目前暫時沒多少。”
“我們陷入重圍,只能靠這一萬多人硬扛,能扛多久?這是送死!天子能不明白?”
李笠越說越激動,張鋌看著他,苦笑起來:“那又如何?天子,能頂得住那么多人的請求么?天子,難道也不想賭一賭么?”
“對于許多權貴、官宦和世家高門而言,三吳,是最重要的財富,而這場大捷之后,他們忽然發現,天子手中多了一個賭注,可以賭一把,保住他們的財富。”
“天子的家當在建康,而他們的家產多在三吳,逆賊如今威脅的,是他們的肥沃良田、金銀珠寶、莊園佃農。”
“要拿來做賭注的,不是他們的兵馬,賭贏了,當然最好,賭輸了,又與他們何干?”
說到這里,張鋌問李笠:“李郎,若你手中有他人的賭注,賭贏了,獲利全歸自己,賭輸了,自己一文錢損失都沒有,你愿意賭一把么?”
這一問,把李笠問住了,喃喃道:“合著我打了一場大捷,反倒是福兮禍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