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小校場內,俘虜們聚集在一起,他們已經在寒山堰當了將近一年的奴工,如今突然被召集起來,心中不安,覺得自己會“另有安排”。
人群之中,段韶面色平靜,但心里卻有些擔心,他不清楚此次會有什么事發生,若是被帶過長江,恐怕今生再無回去的希望。
跟著他被俘的部曲們,在這將近一年時間里,已經因為一次次的‘另有安排’,陸續‘走散’,所以他并無可靠的同伴,是孤身一人。
其他俘虜,并不認識他,只知道他是“梁孝言”,一名普通兵卒。
若他接下來還在寒山,或許有機會出逃,逃到臨近齊國州郡,亮明身份,就能返回鄴城。
可過了長江,即便出逃,想要逃過淮水、進入齊國國境,那可不容易。
不一會,有人走上校場的高臺,看著這些俘虜,高聲說:“一眨眼,一年就要過去了,你們在這里干活,也算是表現尚可。”
“接下來,給你們選擇,是留在這里,還是另謀高就。”
“留在這里,還是老樣子,不過呢,會有工錢。”
“另謀高就,就是過長江,去江州...饒州鄱陽。”
“會武藝的,或者想從軍的,可以在鄱陽當兵;不會武藝,但有一技之長,也可以去鄱陽,那里有許多作場,需要手藝人。”
“不會武藝,不想從軍,也無一技之長,到了鄱陽,可以到作場學一門手藝,就此定居,”
簡而言之,就是兩種選擇:留下,或者去鄱陽。
段韶不想走,不過覺得事情有些奇怪,自覺告訴他,若選擇留下,恐怕會出事。
因為選擇去鄱陽的人,可能會被梁軍認為死了回家的心,愿意留在梁國;若選擇留下,就一定是想伺機逃跑。
那么,對于這些想跑的人,最后的處置可未必好,譬如送到煤礦挖煤,一直干活,直到累死。
他想得明白,雖然心中盼著留下,但還是選擇離開。
選擇離開的人,要走到另一邊,段韶是頭幾個走過去的,不一會,陸陸續續有許多人走過來,留在原地的人,不到一開始人數的十分之一。
這些人被帶走,選擇離開的人們,按要求排起長隊,依次進入附近的涼棚,接受登記。
登記類型有三:從軍,做工,學手藝再做工。
段韶決定登記為“學手藝再做工”。
來到涼棚下,負責登記的吏員之中,居中一位的個子很高,身材魁梧,皮膚略黑,年約二十五六歲。
段韶發現此人盯著他,似乎在仔細端詳,兩眼閃爍著光芒,不由心中一驚,強作鎮靜,低下頭。
“姓名。”那年輕人問,說的居然是鮮卑語。
段韶裝瘋賣傻,瞪大眼睛,一副迷茫的表情,這一年來,他避免讓人知道自己會鮮卑語。
年輕人隨后改用漢語問了一遍,居然是鄴城口音,段韶便以‘鄉音’回答:“小人梁孝言。”
“籍貫。”
“鄴城人。”
“去鄱陽了,想做什么?”
“小人想學一門手藝,然后在作場干活。”
“嗯。”
年輕人提筆在簿上寫字,寫完后,旁邊一人拿出塊帶手繩的竹片,交給“梁孝言”。
段韶接過一看,卻見竹片上刻著個鐵錘的圖案。
“拿好竹片,一會登船,要檢查的。”有人提醒,段韶點點頭,那人又說:“包裹可以不收拾,等下會發新衣裳和被褥。”
“是,小的明白。”
段韶離去,走著走著,忽然覺得有人在后面盯著他,這種感覺很不好。
他不敢多想,徑直向前走,生怕身后突然大喊一聲“把他拿下”,可直到走出側門,什么都沒有發生。
或許,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