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徐州牧、彭城郡公,居然帶著兒女們去擺攤,這事情傳出去,怕不是成為“梁國之恥”,把朝廷的臉都給丟盡了。
但李笠不在乎,只要兒女們高興,知道民間疾苦,就行。
他讀史書時,發現很多昏君喜歡玩“角色扮演游戲”,譬如擺攤,所以他琢磨著莫非這些皇帝小時候的天性被壓制太久,以至于無人管束之后就放飛自我?
說來也是,哪怕到了后世,小孩子們鄴很喜歡玩“過家家”游戲。
而他發現兒子李昉、李旿對于擺攤這種“角色扮演游戲”很感興趣,所以決定“堵不如疏”,讓兒子過過癮,順便了解一下民間疾苦。
這想法剛和黃姈說,黃姈就氣得眼眶發紅,如今趁著黃姈不在,李笠便決定讓兒子如愿。
他當然知道黃姈的擔心,也知道黃姈對自家(包括黃家)的出身很自卑,所以希望兒子們將來能夠擠入士族圈子,李家實現階層的飛躍。
做父母的,當然希望兒女更上一層樓,少吃苦,此為人之常情。
哪怕是后世,多少父母給兒女報大量興趣班,學鋼琴,學小提琴,又拼命買學區房,讓兒女讀名校,不就是為了“階層跨越”?
但在這個時代的梁國,絕大部分跨越階層的努力是沒有用的,李笠不會白費力氣。
他認為一個腐朽的圈子,沒有擠進去的必要。
畢竟,南朝的士族若給力,哪輪得到隋國滅陳國、統一中原?
。。。。。。
下午,官邸,西堂,李笠聽張鋌分析時局,說著說著,張鋌偏題,說起百余年來,建康城里的一個必然趨勢。
趨勢是什么?
張鋌先說一個前提:因為士族們聚居建康、揚州,任官高選多出于此,而士族子弟又不愿意離開揚州到外地為官,于是形成了一個以建康、揚州為范圍的“士族京畿圈”。
圈子,是張鋌受李笠影響,學會的一個詞。
無論是誰,都想融入這個“士族京畿圈”,希望自己的家族成為其中的一員。
而趨勢:其一,無論誰當皇帝,都要附庸風雅,腆著臉讓皇族蛻變為士族,融入“京畿圈”中。
蕭道成建齊時的蘭陵蕭氏,還算是武力大族,但很快便轉化為文學士族,此為一例。
其二,開國勛貴們,基本上都要褪去身上那層武夫的皮,讓世人漸漸忘記自己和子孫的武人出身,爭取融入融入“京畿圈”,即融入士族。
武勛子弟,聽得別人問自己能開幾石弓,總會說“開不得弓”,生怕被人譏笑自己尚武,出門不騎馬代步,以免惹來嘲笑,被人排擠。
如果做不到“棄武從文”,就無法得到士族的認可,后代遠離京畿權力圈,極大概率默默無聞。
其三,開國皇帝的勁旅,均為外郡武力,作為禁軍常駐京畿之后,會漸漸“京畿化”,禁軍兵員為三吳子弟取代。
譬如蕭齊引為依仗的兩淮豪強武裝,國朝高祖的雍鎮兵馬。
其四,皇帝任用寒人掌機要(幸臣),從宋明帝開始,這些寒人多來自會稽。
簡而言之,就是朝廷“京畿化”,無論是首領(開國皇帝),還是左臂右膀(開國勛貴),以及禁軍(中樞直屬軍隊)構成,都是如此。
這樣的后果,就是朝廷的權力集中在建康、揚州這個“京畿圈”,士族們的莊園,也聚集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