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建康城的“商品流通總量”沒有太多變化,總稅司這幾個月之所以業績出眾,無非是把該收的商稅收上來了而已。
也就是說,這幾十年來,每年建康城的“商品流通總量”,其實都是相對穩定的,只不過稅務機構過于無能,無法將該收的稅收上來。
幾十年下來,因為偷稅漏稅,朝廷少收了多少商稅?
商稅在這個時代,乃至大部分朝代,還不是主稅,國家稅收的大頭是土地稅,即依附于土地的戶稅(田租、戶調)、丁稅等。
對于如今的朝廷而言,商稅為輔稅,不過是添頭,結果連“添頭”都漏了那么多,可見作為“大頭”的主稅,漏的只能更多。
日積月累下來,國庫的稅收損失是驚人的。
所以在李笠看來,整個稅收體制就像一個超級大漏勺。
他之前已經意識到國家是個爛攤子,卻對能爛到什么程度,沒有確切的感受。
現在有了初步的數據,即便只是一小組數據,也能“管中窺豹”,看出國家有多爛。
所以,才會突然冒出一個念頭:X,國家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財政收入,是一個政府維持下去的關鍵,而稅收能力,決定財政收入能否充足。
稅收良好,財政收入高,國家體制運轉正常,遇到天災**也不怕:外可以組織軍隊抵御強敵,內可以賑濟災民,確保社會穩定。
稅收體制,如同人的消化系統,若消化系統有問題,身體無法獲取足夠的營養,各器官就會失能,人也活不了多久。
人是這樣,國家也是如此。
考慮到商稅的征收難度,比起土地稅的征收難度要低得多,李笠愈發覺得事情十分棘手。
建康的商稅不好收,關鍵不在稅制,而在如何堵住特權,堵住特權在稅制上捅出的無數個漏洞。
只要解決了這個問題,在建康收商稅,就等于是在自家收房門通行費一樣輕松,因為貨物總是要從那幾個門口進出的。
而要征收各地的土地稅(田租、戶調),關鍵在于如何從大地主手中收稅。
這就是到別人家去收保護費,收尋常人家的保護費倒還好說,碰到有塢堡、私兵武裝的大地主,收保護費的成本極高。
高到得不償失,高到朝廷只能妥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無論是誰來當皇帝,亦或是主政,稅收問題是繞不過去的,李笠最近在想,若他來收土地稅,面對數百年來就不老實繳稅、藏匿人口的大地主們,要怎么解決問題?
殺,不繳稅就殺。
明末,朝廷想要對大地主征稅難于登天,可等清兵入關,換了個朝廷,這幫大地主不是乖得跟孫子一樣?
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不交稅,真的會死全家,看誰敢不交。
李笠想著想著,注意力回到眼前。
眼前這些營兵,經過他到任后的整頓,表現已經算是不錯了,僅就“鎮守京城”而言,能夠勝任。
按照李笠自己的練兵標準,京城各營的兵,野戰能力堪憂,他覺得這些兵更像是一群保安。
平日里承擔著震懾宵小的職責,一旦城中有人圖謀不軌,這些兵就要拱衛臺城、拱衛皇宮,阻止政變(宮變)。
但這些經常兼職打工的營兵,屆時派不派得上用場,就難說了。
今年一年,發生了許多事,李笠回京任職,順便監稅,局面打開了,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