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任命李昕為郢州刺史,其實就可以履行扼守江、沔航道的職責,李笠卻沒這么做,這是他針對舊體制弊端做出的改革嘗試:
這個時代,宗室深度參與政治,是為“宗王政治”,并形成了一系列慣例、制度。
這種制度如同一把雙刃劍,用起來很麻煩,稍不留神就會出事。
南朝歷代都會派宗王出鎮地方,鎮守要地,確保長江中、上游地區不出事(一旦有人起兵,就會順流而下直接進攻建康。)
但鎮守地方、提防地方叛亂的宗王,自己也會漸漸被權力腐蝕。
會被當地豪強出身官員慫恿,被左右僚佐慫恿,成為地方叛亂的根源。
按后世一句話,那就是“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所以,出鎮宗王必須定期輪替,以防在某個地方待久了,尾大不掉。
梁國的經驗表明,宗王定期輪換出鎮,效果還行,但是關鍵時刻,依舊會出問題。
問題在于,無論地方主官(刺史)由誰來擔任,中央和地方的矛盾都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這個時代沒有無線電,交通工具也很落后,所以中央和地方的聯系,“延遲”問題很嚴重。
若地方事事都要請示中央,聽命令再行動,極易誤事。
譬如,地方官面對突發事件(譬如叛亂、外敵入侵),若要請示朝廷再行動,容易反應遲緩。
可中央放權地方,對地方管得松了,地方自主權過大,就容易失控(擁兵自重、尾大不掉)。
以宗王出鎮地方,其實不能很好解決這個問題,中央(皇帝)不放心外人,擔心外人在地方做大,難道就放心自家人,不怕自家人在地方做大?
宗王政治的問題,不僅在于中央和地方這層關系,即便在中央內部,也是個大問題:
皇帝駕崩,新君即位,輔政大臣若是外人,江山極易易主。
可即便輔政大臣為宗王,江山也極易易主,不過相比外姓篡位要好些,只是帝系轉移,江山不改姓。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哪個皇帝所能接受的:我的家業就該我子孫繼承,被堂兄弟叔伯奪了去,和被外人奪了去,有何區別?
所以,重用宗室,帝系容易更替;不重用宗室,就會被外人乘虛而入,該如何平衡呢?
平衡不了。
這就是個死局。
因為這個時期的皇權相對較弱,無論是外戚、外臣、宦官、武勛、宗室,都會對皇權構成威脅。
孑然一身的皇權,面對如此之多的敵人,防不勝防。
無論重用哪一個,都會致命,便只能玩平衡,然而,玩平衡需要極高的政治能力,靠著投胎當皇帝的人,玩不轉。
所以,南朝歷代國祚不長。
李笠明白,若自己在位才兩三年就去世,毫無疑問,兒子守不住江山。
這是必然,哪怕黃姈做攝政太后,也躲不過外戚黃家膨脹,然后鵲巢鳩占的結局。
現實就是,他的兒子們還小,宗室就只有李昕一個成年人,若還提防宗室,就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