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沽城西門,靠近清化廟的那一片荒地,茫茫一片都是大大小小的墳頭,墳挨著墳,墳堆著、擠著、壓著墳,不知多少個墳頭擠在這一處。
正是直沽城西的亂葬崗,且不說城中數十萬口,百姓、力夫,南來北往的漕幫水手。
僅僅是每年九河沖到海河的浮尸,這里都要掩埋上百具!
海河的浮尸,往來的客商,逃荒的流民,死掉的絕戶,斗殺的青皮,餓死的路倒,盜殺的無名,但凡沒有來路,沒有親屬收尸的尸體,便會被掩埋到此處。
因為墳頭太多,沒地方埋了!
數百年前便有一僧一道兩人,說服了當時的知府,建立起兩座高塔,收斂那些遺骨。
然后由直沽城的商家大戶,各行各會出錢著人各處撿取暴露骨骸,供奉入塔,并為這些尸骨和一些鰥寡孤獨者和貧困無靠的人家料理喪事。
為此專門成立了一個掩骨會,在每年的四月初八舉行白骨娘娘萬鬼會,在白骨塔前“招魂赦孤”,“解冤釋仇”!
白日里,從西門過的行人商旅,都要繞道而行,夜里更是無人敢來,方圓十里內都沒有一戶人家。
今日卻有一群北方參客,穿著鹿皮大襖,帶著裹著耳朵的狗皮帽子,列隊成行的穿過墳地,來到了此地。
為首的老人把手揣在袖子里,貓著腰,滿是皺紋風霜的臉上,一雙眼睛格外明亮,注視著南方的運河來路,那里的天邊似乎還殘存著一點夕陽的余暉,久久未散,艷麗的像是鮮血一般。
老人面色凝重,低聲道:“鬼車滴血,大兇之兆啊!”
旁邊一個壯實的男人接過話道:“二爺,這么熱鬧人多的地方,再兇能兇到哪里去?再兇,能有咱們東北的老林子兇?這左右熊都沒有一頭,請咱們來的那些混混,耍狠斗橫的,擠眉弄眼半天不動彈,能有林子里那些動輒殺人的胡子兇?”
“那鬼面熊,披大衣戴帽子,下山敲門吃人,咱們牽羊參客哪年冬天不遇見一兩回?”
“林子里的胡子,遇上人就是一槍,下山搶錢搶娘們,動輒屠村,山上洞天甚至還吃人肉,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
“老七……”老人轉頭看向了他:“你想留在這嗎?”
被叫做老七的年輕人張了張嘴,想到這幾天看戲雜耍上窯子的快活,狠狠點了點頭:“這直沽城好玩的多,不想再回老林子了!”
旁邊幾個小伙子沒敢說話,但眼里也不乏贊同。
‘二爺’深深呼出一口白氣,看著它消散在夜空中,他低聲道:“我也知道這里好玩,往年咱們搜山尋寶,一支百年人參,也就能買幾響地,快活幾年而已。”
“直沽好啊!”
“一支百年人參幾百兩銀子,花的多快活啊!上館子,那一溜的菜名我聽都沒聽說過,聽戲,評書,哇!真功夫啊!真精彩。相聲,那是有真本事的,聽一天也不貴。南邊來的好物,京城里的玩意,還有洋人海外送來的稀奇……多好啊!”
二爺眼里也有光,但他話頭一轉:“可這里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那評書說相聲的,那唱戲畫大花臉的,那賣藥的,雜耍的,摔跤的,偷佛爺闖空門,還有那武把式!”
“這些走江湖的,得有多大本事才能在這直沽里頭混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