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葉云嫣在墓碑邊上坐了下來,“對不起,現在才來,真的,對不起。”
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低聲說道:“我要結婚了。我想跟你們說說話。”
她試圖牽動嘴角,卻并不成功,只有繼續往下說:“我不知道,這樣做是錯還是對,現在,已經沒有人來告訴我,什么是對,什么是錯。我只能憑著感覺一步一步繼續走下去。其實,在做這個決定之前,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他。也許,我自己都不清楚,為什么會在那一刻突然說出那句話,明明我心里想的是,我再也不想見到他。可是很奇怪,在我說出來之后,又覺得那樣理所當然,原來,不只快樂可以分享,連痛苦都可以一起分擔,他好象分掉了我身上一半的痛,讓我不再那樣難受。
爸爸,其實我很像你,你半輩子都在逃避媽媽已經離開我們的事實,我也一直不敢面對自己,可是,我突然覺得累了,不想再逃避了。我和他,是愛也好,恨也好,總應該有一個結局。以后會怎么樣,我不知道,可是傷害也好,折磨也罷,既然我和他都沒有放下,總要選擇一個方式讓我們之間可以了結。
你應該知道是誰吧?我最后還是嫁了他,其實我有想過,不如嫁個陌生人,平平凡凡地過下半生,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想讓自己好過,也不想讓他好過。你會罵我傻嗎?對不起,我這一生只任性這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眼淚再次掉下來,仿佛是累了,她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坐著,眼神漸漸飄忽,思緒已經被拉得很遠很遠。
那晚,她等著爸爸開完家長會回來,其實,她心里是期待著的,可是,等到爸爸回到家,他什么話都沒說就進了房。她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辦,她甚至已經想好了一大堆的說辭,原來,他根本就不在乎。
從她懂事以來,她一刻都不敢放松,拼命地學習,每一次都考第一,她以為,她這樣做了,爸爸就會像其他的家長一樣,給她表揚和鼓勵,可是,從來都沒有,從來就沒有。她是村里唯一一個考上省重點中學的學生,她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她和爸爸在村子里揚眉吐氣,這樣,爸爸就會對她好一點,可是沒有,他只把學費遞給了她。
她沒有媽媽,她不難過,因為她還有爸爸,可是,為什么爸爸會這樣漠視她?
她只是想不通,所以,選科的時候明知道自己的特長在文科,偏偏選了理科;所以,她故意在這次期中考試中考得亂七八糟,如愿以償考了最后一名,因為她知道,這一次考試后會有一次家長會。
她用這種笨拙得不能再笨拙的方法向她的爸爸尋求一丁點的在意和關心,可是到最后,還是失敗收場。
既然都不要她,為什么還要生下她?既然都不愛她,又為什么要把她養大?
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才會進了廚房,拿起了那把刀。
也就是在那天,他說:“爸爸對你從來沒有什么要求,我只要你活著就好,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
她有多可憐,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爸爸對她的愛;她又有多幸福,有一個人用這樣的方式在愛著她!
后來,她當然活了下來,和爸爸的關系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緩和下來。只是她依舊不懂得怎樣表達自己,她變得越來越沉默,到后來一整天都不愿意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拼命地吃東西,好象怎么樣也吃不飽。
她爸爸帶她去檢查,醫生說,那叫“自閉癥”。
原來她是生病了。
醫生說,可能換一個環境,多接觸一些人會對她的病有幫助。她的爸爸在校長那里跪了一個上午,才求動他將她轉入了文科班,住校。
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地點,她遇見了李清洋。
全班最活潑的男孩和全班最安靜的女孩,聽起來多么合適,可是,另一種說法是全班最帥的男孩和全班最丑的女孩,又多么可笑!
那時,她的體重是62公斤,前面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張臉,永遠低著頭,也不跟任何人說話。她越是自卑,越是不敢說話。她知道自己病了,可是那是她也沒有辦法的事情。
沒有人理踩她,沒有人接近她,全世界似乎都遺忘了她,只有他,每天每天,不離不棄,在她旁邊不斷地說,不斷地說。她不理他,他就一個人說,堅持不懈。
有一晚,她從宿舍剛洗了頭趕來上自習,頭發都還沒干。剛坐下來,就把他的橡皮弄到了地上,她彎下腰撿起放回到他桌上,只聽到他說:“你的頭發真香,用的什么牌子的洗發水?”
他的身邊永遠不缺少女孩子的圍繞,他帶巧克力給她們吃,還帶了一包包的速溶咖啡,各種口味的,聽說都是極好的。有時候,他也會在她的抽屜里放這些東西,然后她再放還到他的抽屜里,如此循環。
后來,他滑冰摔到了腿,走路極不方便,可是他還是不愿意安靜下來,她看著他每天一瘸一拐地來回跑,他不累,她都替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