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我身后的言眺忽道:“‘鎧上明光曲’最重鏗鏘慷慨之氣,須得有金石氣的樂器才能盡顯其風貌,箜篌不行。今天這里沒有銅鐘大呂,我便用隨身攜帶的鐵琵琶彈奏一番,總比箜篌的靡靡之音要好。”
說罷,不待我答話便已走到席中,盤腿坐下。
他取下背上鐵琵琶,略作調試,也不理一旁的于美人,就自顧彈奏起來。
我認識言眺雖久,卻從未聽他彈奏過樂器。適才于美人所彈箜篌,已令我深覺技藝精湛,但此時聽言眺一彈,顯然技藝更在于美人之上,令人耳目一新。鐵琵琶的鏗鏘之聲,比起箜篌來,更增陽剛威猛,正是諸軍熱血沸騰,殺向敵兵之意。
一曲終了,眾皆鼓掌。朱襲贊道:“言君此技,果然更勝一籌!”
言眺微微一曬:“這算得了什么?我還有更拿手的,還在后頭。”
郭隨奇道:“還有什么?”
我心下了然,知道他是要顯示下毒之術,好震懾眾人,意在警告。
果然言眺向于美人一笑道:“借娘子簪花一用。”于美人微紅了臉,取下發上紅花遞于言眺。言眺拈花于手,輕輕轉動,舉向唇邊,輕吹一口氣。須臾,紅花委頓干枯,由灰化黑,花瓣紛紛掉落。
眾皆瞠目。只有我和謝無常才知道,玄妙并不在他吹的這一口氣中,而在他的手上。朱襲率先鼓掌道:“真出神入化!”
趙儲芫卻正色道:“你會用毒,趙某帳下也有擅毒之人,未必不如你。”
我和朱襲,郭隨都向他身后之人看去,只有謝無常我認識,其他兩人一面白,一面赤,似乎從未聽過,不知是哪個擅毒。
言眺卻向于美人道:“看不出娘子形容美好,還有此等手段。”我心下一驚。郭隨也驚道:“難道竟是這位娘子?”
于美人嫣然一笑:“言君也是形容美好,卻有此等手段。”
朱襲不解道:“言君先前想必未曾見過于美人,又是如何得知她擅毒的?”
言眺笑道:“這個簡單,我嗅到她身上有□□味。”
郭隨鼻子用力吸氣,茫然道:“為何我聞不到?”
朱襲再三嗟嘆。趙儲芫道:“想必諸君都知悉昔日氓山高緒反,大將霍威率軍平叛,太子芒為監軍之事?”郭隨忙道:“這個誰人不知?那大將霍威早暗通高緒,半路將太子芒誘入絕谷錘殺,前朝便是亡于此。”
趙儲芫又道:“太子芒深得民心,那大軍雖奉霍威為帥,此事外泄之后,卻也有兵將不服,鬧起事來,壓制不住,大軍四分五裂,霍威本欲除去太子芒后便返攻京師,至此不得不打消此念,改赴氓山。待他最后到得氓山,三十萬人只剩下十萬。”他微微一笑,向著朱襲道:“朱君手下,便有這霍威大軍中的五、六萬人,是也不是?”
朱襲道:“不錯!我正是借此而起事的。”
趙儲芫道:“這些各位都已知曉。各位不知的是,那霍威妄圖獨霸天下,又豈會甘心與高緒共分一杯羹?他早已秘密尋得一位下毒高手,悉心調制□□。高緒雖也是小心謹慎之人,那高手卻以無色無嗅之□□,終將高緒毒殺,且令尸身毫無異狀,世人都只道高緒乃是暴病而亡。”
言眺點頭道:“無色無嗅的□□不難調制,但凡是□□,皆損血脈或腑臟,血脈腑臟既損,必現于容色,或流于氣味。要令中毒之人的尸身毫無異狀,不發惡臭,確實不容易,這位下毒之人,果然高明。”
于美人嬌笑道:“言君過獎了。”
相信不止我一人在心里一寒。
朱襲道:“蕭芒既薨,舉國震驚,民皆號哭于道。其后霍威雖領高緒軍,合兵二十二萬,欲回攻京師。但臨江王蕭芳蘼已調動勤王之師,兩路合攻霍威,雖不勝,卻也牽制住霍威。”